少年读苏东坡2:千里快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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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兄弟情

乌台诗案可把苏轼的老弟苏辙坑得不轻。

苏辙被罚到筠州当“盐酒税监当官”,也就是管税务的基层小官,五年内都不准升职,也不能调走。换言之,苏辙这辈子再想当大官,就得靠撞大运了。

苏辙的工作又累又烦,还让人没有什么尊严。他泡在乌烟瘴气的市场里,忍受着造酒工的一身酒气,跟盐贩子斗智斗勇。小贩称量的时候,他还得睁大眼睛紧盯着,看有没有缺斤少两。苏辙每天一回到家,倒头就睡。

苏轼在黄州,还挺享受跟老百姓一起混的时光。苏辙不一样,他是管税收的,注定和那些整天想着偷税漏税的人玩儿不到一起。官员瞧不起苏辙,百姓也斜着眼对他充满敌意,苏辙在筠州可比苏轼在黄州孤独不少!

不过,就算被苏轼连累了,苏辙也完全不怨哥哥。苏轼苏辙兄弟之间的感情,绝不是功名利禄能够腐蚀的。

说到底,错的是那个恶臭的官场,苏轼又有什么错呢?


苏辙在筠州的生活十分艰苦。他最早住在盐酒税治舍里,可那屋子实在太破了,又在江边,一下起雨来,就被江水淹了,实在没法住。

上司同情苏辙,就批准他住在监察官的宅子里——那宅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东倒西歪的。苏辙修补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能住人。他又盖了一间新屋子,叫东轩,在院子里种了些竹子和松树,算是给苦巴巴的生活稍微加了点儿情调。

苏辙在筠州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想不出这么折腾下去有什么意义。这个官场失意的中年男人,看透了政治局势的险恶,对自己的前途命运很感绝望,甚至有些自暴自弃了。苏辙自己都说,他这个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实在是太颓废了,谁见了都要讥笑他。


在黄州的时候,苏轼知道了弟弟的近况,又是心痛,又是愧疚。他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安慰苏辙:你看这花草树木,往往都是在光线昏暗的时候,才显得更挺拔。人也是一样,只有经受住了艰难困苦的考验,才能长成栋梁之材呀!

苏轼还告诫弟弟,千万不要走进死胡同。要想超脱痛苦,绝不能选择“躺平”和“摆烂”,而是要去做“减法”——去掉不必要的执着和贪欲,还自己一个平和淡泊的心境,认真走好人生的后半程。

人在经历了太多不讲理的荒唐事、知道了太多颠覆三观的消息后,往往会越发觉得,在这个大大的世界上,我们是如此渺小和无力。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人间不值得”。

恰好相反,真正的智者在看透这个世界的荒诞和虚无后,心里绝不会装满仇恨,继而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而是会会心一笑,更加珍惜自己拥有的幸福,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真正的智者不会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但依旧会心存希望、相信未来。


四年多的书信往来,换来苏轼北归路上十多天的兄弟相会。

就算兄弟俩还有说不尽的话,但离别的时候到了,谁都无可奈何。

苏轼骨子里的浪漫情怀和理想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他的率真性格,确实显得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一旦遇到大祸,苏轼的感性细胞就像疏松多孔的海绵,会把挫败感和绝望都吸纳进来,带给他无尽的痛苦和迷茫。

不过呢,海绵这东西,吸起水来很快,把水挤出去也不难。苏轼悟性高,对世间万物的运行之道充满好奇,凡是他觉得对自己有帮助的思想理念,他都乐于学习借鉴。所以,他身上的抑郁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苏辙跟哥哥恰好相反,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做什么事都讲究实际,不做白日梦。他为人处世一向稳重低调,绝对不当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一个。一旦发生冲突,苏轼比较冲动鲁莽,对事不对人;苏辙却会顾全大局,能忍就忍。

如果说苏轼的心像一块海绵,那苏辙的心就像一块岩石。但苏辙的问题在于,他平时不怕小风小浪,可一旦沉入了海底,就浮不上来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苏辙的心结只能由他自己慢慢解开。苏轼没什么能劝弟弟的了,只能与他一起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

到那时,兄弟俩再也不做官了,就在清澈的山泉旁边,盖两间茅草屋,两人面对面坐着,尽情享受清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