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导论
本卷涵盖了罗马政权的巨大扩张的整个时期,这一过程把罗马的军事霸权和政治霸权彻底扩张到整个地中海世界,从西部到东部,从西班牙部落到诸希腊化王朝。在这段时期的开端,处于亚得里亚海(Adriatic)东部的那些希腊化世界的城市、联盟和王朝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各自独立存在的,此前罗马几乎没有干涉这些地区;但到这段时期结束时,尽管强制施加的罗马行政管理还是此后的事情(马其顿除外),但罗马有效的政治控制已是不争的事实。这种结果对文献的性质有着深远的影响,这不仅影响着我们有关这一时期知识的框架,而且影响着大量的相关细节;因为大部分地区都是以罗马为利益中心的,并向我们展示了地中海世界的其他民族——不管是东方的民族还是西方的民族——与罗马的基本关系。因此,尽管在西部世界,有大量的考古证据揭示当地的军事建筑、数量众多的手工艺品,这些物品所揭示的历史背景必定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罗马的。在东部世界,尽管事务的性质更加复杂,但要想构建出独立于罗马事务之外而又连续的、详细的画面仍旧是困难的,甚至在这段时期早期也是如此。无可否认,学者们可以从这里数量庞大的钱币和铭文资料中得到一些帮助。在解决众多年代问题方面,钱币的证据起着特别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解决与那些短命的王朝和篡位者相关的年代问题时更是如此,同时可以肯定对于解决更加遥远的希腊化王朝的一些年代问题也是必要的;现存的大量铭文,特别是希腊化城市所竖立的那些铭文,对重要年代问题的解决带来了希望,特别是那些范围小的但又很重要的年代、政治联盟、行政管理和王朝政策等。[1]尽管如此,但也只有当钱币和铭文与在很大程度上源自文献的历史背景发生联系时,才能获得其应有的价值。就希腊化世界而言,特别是那些与罗马不相关的事务,这些事务是分散的、零乱的,时常只能够构建出事件的大致轮廓。
除史料的散失(尽管这些材料充斥着错误,但其佚失毕竟影响了我们对古代史上每个时期的叙述)外,另外两个特殊原因也造成了这一时期的历史事件晦暗不明的局面。首先,尽管希腊化世界是一个文献和文学创作相当丰富的世界,尽管公元前3世纪也产生了大量属于自己那个时代的历史学家,但随后一段时间,这包括本卷所涵盖的年代范围,除波里比阿的著作外,并没有产生什么重要的历史著作,波里比阿的主要兴趣是罗马权力的发展,他在很多方面显然都是一个特例。应当承认,在希腊化时代有大量的地方史著述和一些其他专题论述,[2]这样推测应该是比较合理的:这一时期所写的一些著作现在处于讨论之中(因为全部著述都佚失了,而且其中许多并不知道日期);但这些著作在本质上都是非常狭窄的主题,有一些或许几乎没有什么流通。因此,除了这些地方史之外,并没有存在可资后世历史学家使用的著述,或者说也没有主要的当时有关希腊化世界的历史著述大量地流传到我们手中。其次,就后来生活在罗马帝国的那些后代而言,他们对这一时期的关心主要集中在涉及罗马事务的事情方面。
这种宽泛处理希腊化时代历史实践的部分例外是罗马史,这可以在庞培·特罗古斯(Pompeius Trogus)的著作中发现。特罗古斯是奥古斯都时代的人,他用拉丁语写了一本“通史”(universal history),他命名为《腓力史》(Historiae Philippicae),在这部44卷的历史书里,他以不少于28卷的篇幅来处理希腊化时代的历史。这部著作佚失了,但从保存下来的各卷“前言”(prologi)可以管窥其梗概,也可以从一位叫查士丁(Justin)的人所作的摘要中略知一二,查士丁大约是公元3世纪的人。特罗古斯本人把好几卷的精力都放在罗马在东方世界的战争上,这毫无疑问是必然的,也是正确的,但是当他处理公元前2世纪的历史时,他也竭力留出很大的空间来论述罗马并没有涉足的希腊化诸王朝事务。就大量事件而言,就特罗古斯的著作而成的这些摘要是唯一的证据;更加重要的是,这些摘要在构建事件整体框架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
在这一时期文献的通常模式之外存在一个显著的例外。哈斯蒙尼王朝(the Hasmonaeans)统治时代的犹太人反对塞琉古王朝霸权的起义,是希腊化时代历史的一个插曲,这个事件完全处于罗马历史轨道之外,但也正是以冗长、细致的笔法记录了这个事件。马加比书前两卷的主题也是约瑟夫斯(Josephus)所处理的主题。《马加比一书》(First Book of Maccabees)大约在公元前100年由巴勒斯坦一位犹太人撰写,该书是这两卷书中更加有价值的一卷,涵盖的年代范围是公元前175年到公元前135年,和《马加比二书》(Second Book of Maccabees)相比更加紧凑,《马加比二书》涵盖的时间范围是公元前176年到公元前161年。因此,尽管这些著作提供了连续的,也相对是详细的记述(因此也对塞琉古王朝历史的其他方面进行了一些附带的叙述),但这些记述的主题在时间、空间两方面都有局限,它只是反映在犹太传统下起义的重要性,而很少反映希腊化时代历史的一般记录。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约瑟夫斯《犹太战争》(Jewish War)导言中对这个插曲的叙述,在《犹太古史》(Antiquities)中也是以很长的篇幅进行这样的叙述,这两本书都写于弗拉维王朝时期(the Flavian period),两者在很大程度上都依据《马加比一书》的叙述。
尽管有这些特殊的情况存在,但事实仍旧是这一时期希腊化世界的大多数文献来自那些也研究罗马历史的作家,对这些作家而言,即使在“通史”的背景下,罗马也是他们研究兴趣的真正焦点所在。这种说法既不让人惊异,总体上也不误导,因为伴随这个历史时期的发展,这种观点正越来越接近这种实际情况的发展。希腊化世界的历史正越来越缺少独特性、独立性,罗马世界对这个世界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两个世界之间的相互作用被称为这一历史时期的政治主题和历史现实,罗马霸权总体上不可挑战的事实替代了希腊化世界。所有这一切都可以在波里比阿这个人物身上和著作上找到早期的表述,波里比阿在这类信息的收集、传播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这些信息不少都流传到我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