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快乐

小果三岁半了，9月1日上幼儿园，入园的前一天，小果的爸爸新华带小果去参观省博物馆，看恐龙骨骼化石。

从小区出来乘坐K15路公交车可以直达省博。小果背着自己的大眼狗双肩书包，书包里放着水杯、《恐龙大百科》和一辆乐高赛车。

“前方进站请减速慢行，普自村到了，请您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安全。上车的乘客请刷卡，无卡请投币两元，请往里走。车辆起步，请您拉好扶好，头手不要伸出窗外，下一站YN省博物馆，有下车的乘客请做好下车准备。各位乘客，车辆运行中，请不要在车厢内及楼梯间走动，请注意安全。各位乘客，本车设有绿色座位，请把绿色座位让给需要关爱的人，谢谢合作。”车内广播一连串清晰地播报，提醒新华和小果省博快到了。

省博物馆免费对外开放，参观的人群绝大多数是带着孩子的家庭。通过门口走廊的安检，新华带着小果直奔二楼恐龙馆。

小果想看真正的恐龙化石已经很久了，超厚铜版四色全彩印刷大16开的《恐龙大百科》已被他翻得卷了边，在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近两亿年的漫长时光中翻来覆去。小果喜欢雷克斯暴龙和腕龙，最喜欢中国的禄丰龙。

恐龙是省博的一大亮点，也是各种声光电科技在新馆的一个集中展示。展区内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用硅胶制作，十数只大小不一、制作逼真的翼龙、三角龙、原角龙。在人工搭建的丛林背景前，小果和恐龙亲密接触。

当小果看到巨型禄丰龙的化石骨架后，睁大了双眼，6米高的禄丰龙让这个小不点瞠目结舌，仿佛一颗柏枝树脚下不起眼的竹笋。

“爸爸，禄丰龙睡觉吗？”小果突然冒出一句。

“睡啊。”

“他们是怎么睡觉的呢？”

“禄丰龙犯困的时候，它们会找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把尾巴拖到地上，这时候两条后腿正好与长尾构成一个三脚支架，很稳的，然后就放心地闭上眼睛打个盹。”

“禄丰龙吃东西吗？”

“如果肚子饿了，它们就去寻找水边鲜嫩细柔的植物啃食，或从树上扯下一簇鲜枝嫩叶充饥。”

“爸爸，禄丰龙有敌人吗？”

“有啊，他们吃东西的时候，会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时刻提防霸王龙的进攻，一旦发现险情，便逃向密林深处躲藏起来。”

“他们为什么不反击呢？我就会反击。”

“他们是食草恐龙，打不过食肉恐龙。”

入园的第一天，小果起得很早，在新华的小书房喝了一杯牛奶，抬头望望书房墙壁上悬挂着的爸爸的座右铭：“让人非我弱，得志不离群”，小果知道这是不爱笑的父亲自己写的。

小果在幼儿园交到一个好朋友金晨，金晨的妈妈和小果的妈妈此粒是同事。巧的是，小果和金晨生日只差一天，小果出生在2月18日，金晨出生在2月17日。

两个小朋友在幼儿园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玩在一起。

小果5个月大的时候得过肺炎，后来每次咳嗽都会带着一丝喘音，新华和此粒怕小果是哮喘，便带小果去儿童医院做了肺功能检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又去了省中医学院门诊部挂了个专家号，一位姓熊的老中医建议孩子在家闷水锻炼，最好是学习游泳。此粒便约着金晨的妈妈去美利康游泳馆办了一张游泳卡，游泳教练是一位声音沙哑的前SC省游泳队队员，身材魁梧，尤其是上肢，但教起孩子们很耐心。金晨怕水，前两次游泳都不敢下水，教练为了让金晨慢慢适应池水，便让金晨搂着她的脖子趴在她背上，教练泡在游泳池来回踱步，一边教其他小朋友练习基本动作，一边鼓励金晨不要怕水。但金晨依然张着嘴嚎啕大哭，能坚持哭一个半小时，紧张的金晨中途要上五次厕所。

每周的课程有两节，都是晚上七点，一直练到八点半。两家人都住在二十公里外的梨城区，便约好拼车。在回去的路上，小果鼓励金晨“下节课别再哭了，趴在浮板上，后背还系着小书包，一点都不会沉。”

“下次我不来了。”泪眼婆娑的金晨喊着叫妈妈退报名费。

“退什么钱？你看人家小果，练得多好，教练还表扬小果动作标准。下周一有课，妈妈带你来。”

金晨又哇哇大哭起来。

小果安慰金晨：“星期一你就不怕了。”

“为什么？”

“教练说星期一练小池。”

“小池也不来。”金晨接着哭。

开车回到梨城，已经是九点半了。金晨终于不哭了。新华和此粒下了车，跟金晨的爸爸妈妈道了别，两个孩子还依依不舍。

小果依旧在车上鼓励金晨下周一一定要来，新华抱小果下车，关好车门。金晨趴在车窗上和小果再见。

“再见，再见……”小果摆着手。

金晨的爸爸发动汽车，车越来越远，小果望着远去的汽车依然喊着“再见”，直到小小的白色两厢轿车消失在车流之中。

“怎么？舍不得金晨啊？”新华问小果。

“金晨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果的回答很坚定。

此粒五点二十准时去幼儿园接小果回家，发现小果额头上有一块三角形的红色印记，上面还有细细的花纹，以为是小果上课表现好，班主任张老师盖在小果额头上的奖励。以前小果得过很多奖励，都是五角星的小贴纸，张老师会把五角星贴在小果额头的中间，但这次红色的三角形却在额头的左边。

喝完牛奶，准备洗漱睡觉了，此粒在给小果擦脸的时候，小果喊疼，此粒发现那个红色的三角形怎么擦都擦不掉，仔细一看，是额头的淤血。

“小果，你是不是在幼儿园摔倒了？”

“是呢。”

“摔在哪了？”

“操场上。”

“怎么会摔倒呢？”

“有人推我。”

“谁啊？”

小果支支吾吾不肯说，在此粒的追问下，小果说是金晨不小心推的。

第二天，此粒送小果入园，特意留意了一下操场的塑胶地砖，发现上边有三角形的块状花纹。

此粒的高中同学林老师在师大教书，邀请此粒下了班之后去师大北门吃烧烤，一家昭通小肉串，顺便可以带小果看看师大小翠湖上的白天鹅，据说是师大的校友送来的。

此粒便邀约着金晨的妈妈带着两个小朋友一起去师大。

秋虫在湖边的草丛中鸣叫，仿佛一位唱着咏叹调的失意独唱家，一群谷雀在树梢叽叽喳喳，配合着秋虫来了一段激烈的多重唱段。

白天鹅高举美丽的长颈，时而浸入湖水，或在水面低回，又弯成曲线，像浮雕花纹般优雅，把黑的喙藏在皎洁的颈下。白天鹅展开美丽的双翅，翩翩起舞的时候，那修长的双腿，那优雅的舞姿像杰出的“芭蕾舞大师”。

小果和金晨站在岸边望着湖水中这四五只银盏，高兴得合不拢嘴。

“妈妈，我喜欢白天鹅。”小果对此粒说。

“我也喜欢。”

此粒和金晨的妈妈聊起了晚上的烧烤，此粒觉得小肉串应该配五味酱好吃，金晨的妈妈觉得麻辣酱更好一点。

两个大人没有注意两个孩子为什么起了争执，金晨对小果推推搡搡，小果背对着金晨，抬着手护着头，金晨又重重打了一拳在小果的后背上，小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金晨不停地追着小果打，小果低着头躲得远远的。

此粒有一点看不下去了，大声呵斥金晨住手，金晨的妈妈脸上有一点挂不住，上前两步，拉着金晨的胳膊，叫金晨不要打了。

林老师开着车和此粒他们在湖边会合，一起来到昭通小肉串烧烤店。林老师给大家点了小肉串、猪脚、菌子、罗非鱼，还给两个孩子一人点了一碗干巴炒饭。

“小果，你还想吃什么呢？”林老师问小果。

“金晨喜欢吃烤肠，我们再点两根烤肠。”小果不假思索地回答。

金晨的妈妈望着此粒，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

回到家，此粒把小果叫到身旁。

“有人打你，你别害怕，他第一次动手，你可以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别再打我了，再打我就告你你妈妈，要是他还接着打，你就还击，还记得李大爹教你的招式吗？”

“记得呢。”

老李是新华的同事，两个人坐一间办公室，已经离异的老李周末经常去新华家蹭饭。十几岁的时候，老李拜大板桥的长拳高手沙国正为师，学过两年长拳，二十几岁的时候，凭借自己的一身功夫，曾经把三个骚扰良家妇女的流氓打得一败涂地。老李很喜欢小果，经常教小果一些长拳的动作身法，小果学得也很认真，老李告诉新华，小果是学功夫的好苗子。

“你比金晨体重要重两公斤，还学过长拳，你肯定能打得赢金晨的。”此粒继续教育小果。

小果没吱声，跑进新华的书房，翻看他那本《恐龙大百科》。

此粒卤的猪脚远近闻名，朋友同事品尝过后都赞不绝口。一大早，新华骑着电单车，拉着此粒去梨城老县城的农贸市场买猪脚，此粒忙活了一上午，卤了一大锅猪脚，七七八八准备了一桌子的食材，请金晨一家晚上来家里做客。新华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梨城特供”拿了出来，准备和金晨的爸爸小酌两杯。

小果的外公外婆也来了，半个学期没见到外孙的老人，见到小果又亲又抱。

中午，金晨一家提着一个西瓜来到小果家，金晨和小果脱了鞋，在客厅的沙发上跳街舞，把沙发垫和靠枕都扔在地板上，闹了个天翻地覆。

新华和金晨的爸爸在餐厅把餐桌的加长部分固定好，铺上一次性桌布，此粒和金晨的妈妈在厨房里将准备好的食材下锅。

大人们都在忙活着。

突然客厅里传来小果的哭声，新华和此粒赶忙来到客厅，见金晨把小果压在身下，小果脸冲下，趴在沙发上，金晨在打小果的头。小果的外公外婆也从卧室来到客厅，看看是怎么回事。外婆见到自己的外孙被人欺负，一股无名之火涌了上来，一把拉起金晨。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这样欺负人？”外婆大声呵斥道。

“小娃娃闹着玩呢，你们进去吧。”此粒把两位老人又拉进了卧室。

金晨一家走后，外婆赶忙告诉此粒，让小果别再和今晨玩了，看今天的架势，金晨不是第一次打小果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像金晨这种小孩，就会拿软柿子捏，到最后吃亏的是小果。

外婆又问小果，金晨又瘦又小，怎么会打得过你，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被人压在身子下面挨揍。

“金晨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果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四位大人听小果这样说，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再接下去。

金晨的爷爷奶奶从师宗老家来看金晨，金晨的妈妈在外婆味道餐厅定了一个包厢，邀请小果一家一起吃饭。

吃饭的过程中，两家人谈起幼儿园举行冬季运动会的事，金晨的妈妈夸赞小果，拿了“赶小猪”项目的第一名，“小刺猬摘果子”和“我是运动小能手”的第二名。

“你家小果真厉害，拿了一个第一，两个第二，我家金晨只拿了一个第三。”金晨的妈妈对此粒说。

“你家金晨也很棒，在接力比赛里连超了两个小朋友呢。”此粒全程参与了运动会，还拍了不少照片。

“金晨手有点欠，有时候会打你家小果，我们说过他几次，他爸爸也警告他不许打人，他就是不听。”金晨的妈妈满含歉意。

“小孩子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你家小果从来都不会还手，搞得我们真的是过意不去。”金晨的妈妈喝了一口果汁，压了一下脖子里的哽咽。

“小果很善良，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金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不会打他的。”

金晨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呆呆地听着大人之间的对话。

后来金晨再也没有打过小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