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蓝色
1979年,新华的父母坐着绿皮火车前往夏城,在途径成都的时候生下了他。据说,他出生的时候,一位操着四川口音的俏丽的列车员经过,被包在襁褓之中的新华竟然睁开了眼睛,他的母亲看到,新华的眼睛里出现了一小团跳动的蓝色火焰。后来,新华上小学,好动的他因琐事与同学打架,被请家长,丢了面子的母亲忍无可忍,一竹条抽过去,在颧骨上留了一块疤。家庭本身就是暴力的,所有建立在血缘关系之上的东西,都有暴力的因素。
雨打在屋顶上,仿佛有人轻筛着细沙,这绵绵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下午的课虽然有很高的营养价值,但不可口。课间,新华溜之大吉。
走出校门,雨已停歇。他漫步在这个被誉为瓜果之城的城市,感到自己像是一个游魂,无恨,无爱,无伤,无心。一只没有脚的鸟,不知道该在何处停靠,不知来处和归路,只能不停地飞翔。这座城市虽然矗立着很多英雄雕像,却仍然暗淡萧索。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离学校越来越远,直到大小街道都燃起了路灯。那暗黄的灯光显出垂暮的衰败,他望着它,感觉这些灯光在吸食自己的生命。路灯下那瘦长的身影,不知道该去哪里。人行道大樟树的枝桠以奇异的弯曲姿态伸展着,互相盘缠,充满着一种使人畏惧的力量。街道两边的小吃店、杂货店、理发店里,男人怀着暧昧的好奇,女人带着嫉妒的不安。
暮色像饺子皮兜住馅儿,把世界包了起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喧哗逐渐加温,从那台湾腔的普通话对白里,新华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这是古龙小说中的人物。旁边一个卖梨的摊位,摊主淡薄的吆喝声,抵抗着这些喧哗。不远处,是一条小巷,巷口有一家录像厅,随意摆放在金属货架上的音响在同步播放着一部武侠片的原声,门口的墙上靠着一辆满链壳的凤凰单车,佯装录像厅的守门人。一丝痒意爬遍新华身体的每个角落。新华忍不住摸了摸口袋。平生不止一次有想进录像厅的冲动,然而母亲的道德绑架一次次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他想扭头就走,但每一步都使他的身体更加沉重。大学给了他这个远离父母千载难逢的机会,并且只要他愿意,这种机会还会源源不断。
走进这个神秘且污浊的地方,新华的眼神就像初生的孩子头一次发现这个世界时的目光,干净、盲目,带着一点诧异,又有几分激动。在一个挂着厚重布帘的门口,坐着一个瘦小的秃顶男人,男人须发花白,面颊凹陷。秃顶男人的边上摆放着一盆葳蕤而又蓬勃的万年青,与他的毛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花盆里满是皱巴巴的烟蒂,暗示着这里是男人们的领地,人来人往是这里的常态。
新华站在万年青旁边,包裹着他的是门厅顶上昏黄的灯光。
秃顶男人望着这个朴素的男孩,用他世故的眼神以极快的速度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两块,到十一点。”
新华看了一眼挂在手腕上被父亲淘汰的旧波浪多表,快十点了。两块钱看一个小时,似乎有些不划算。
秃顶男人仿佛看出了新华的心思,开始用手抠那仿佛被酒糟过的鼻孔,每抠进一分,他的脑袋似乎都会在这挖掘的愉悦中扩大一分。
“十一点后有荤的,只需要再加两块,可以看通宵。”
“荤的?”
新华嘴里叨咕了一句,尖耸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
秃顶男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笑容,这笑容像是跟谁借来临时用一下,并不是他自带的。“就是那样的。”秃顶男人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凑近新华的耳朵。如此近的距离,新华几乎能够看到他那生满菌斑的牙齿。
新华终于参透了秃顶男人的意思,压下要起飞的笑。原来这不是普通的录像厅,暗藏玄机,世风如此,江河日下,真是入佛境难,入魔界易。
新华掏出钱,换来一个薄薄的绿箭口香糖,这平静如水的绿色玩意儿就是通往伊甸园的门票。
新华掀起布帘,光线一下子衰弱下去,除了一块亮闪闪的荧光屏,一切似乎都遁入一片迷蒙的昏暗。刚才那部武侠片已经进入了尾声,新华只看到男主角孤独的背影消失在一轮明月之中。随即,月亮开始爬升,带出密密麻麻的字幕。这部武侠片还没有洞开新华的视野,便戛然而止了。
新华平平看去,不大的录像厅里聚集着高高低低的脑袋,各式发型的后脑勺让他辨不清男女。新华找了一个靠侧面的座位坐下,尽量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经过简短的暂停,一片蓝光之后,画面又回到了片头常出现的版权声明。下一部片子是《第一滴血》,史泰龙男性的荷尔蒙像野火一样蔓延,火苗从一排长椅蹿到另一排,给长椅上每一个孱弱的躯壳里都注入了力量。
这部片子新华以前看过,全剧的中心思想是,莫嚣张,不然这位用布带扎着额头的骑士就会刺出长枪。新华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从史泰龙眼中找到过勇气,再看一遍,只能让自己觉得这两块钱花得冤。《第一滴血》只是水,而新华想要的是大海。
影片结束,几个昏昏欲睡的身影走出录像厅,新华依然坐在座位上,接下来的节目是让他继续坐下去的理由。
“哎,不是这里。”秃顶男人用嘟起的嘴做了一个指引的动作。
新华尾随着秃顶男人,从荧光屏后的小门出去,穿过一个堆满蜂窝煤的走廊,七拐八拐地走进另一道小门。这隐秘的、火热的、沉重的小门让新华的耳朵不由得发烫。
房间里的墙纸已经卷边,靠近地板的部分透出黄色的水渍,墙纸上晦涩不明的图案与夺人眼目的装饰花纹让新华搞不懂有什么寓意。图案中间被撕去的部分像是文学作品中的留白,有时候不用说得太清楚,反而更好懂。
一个简单的三人沙发,一个玻璃茶几,一个电视柜,构成了这个神秘的包厢。一台荧光屏比大厅略小几寸的电视机是这个包厢的主角,即将有一大堆的激情画面等着伺候新华的好奇心。这特殊的功能因为新华这一位尊贵的客人而精致。
整个包厢营造出一种拙劣、粗砺,却又优雅的美。
“你先坐,一会他们就放。”
秃顶男人娴熟地打开电视的开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小盘葵花子和一杯没有气泡的可乐,放在厚厚的茶几台面上。
新华坐在沙发上,直到秃顶男人从外面掩上门,才稍稍有一点放松,僵硬的后背靠上沙发,一股澎湃的东西在血液里涌动。
电视画面里简单的字幕勾勒出为数不多的主创人员,仿佛一个导演,一个摄像,四五个演员通过不同的组合,就能支配和生产出那暗流涌动的剧情。四个字的剧名让新华心里一紧,似乎这字即刻就要从荧光屏里跳出来。
一个样貌比秃顶男人好不到哪去的老头在湖边散步,看到一则贴在垃圾桶上的广告,便去了一家医院。简单的剧情让新华一眼见底。新华的心脏先是匀速前进,后突然加速,猛然又来一个急停掉头,中间还带几个漂移。
随后寒潮来袭,新华的脸像敷着冰块,手已失去知觉,让他感到画面真正的温度。
新华的眼睛实在睁不开了,即使电视里不间断地传出皮肤与皮肤碰撞和摩擦发出的声音。对于身体和意志已经有点透支的新华,这些声音已经从他的内心里被挤了出来,变得细长、尖涩、冰冷。电视画面里的男女跑得越来越慢,整个世界都被他们的慢动作拉长变形。
新华不住地打着哈欠,这口腔开合的动作瞬间击溃他的泪腺,随之而来的眼泪和鼻涕融化为倾盆的血水在脸上激荡翻腾,就像母亲又一次打烂了他的颧骨。他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到了后半夜。
包厢里的温度开始直线下降。
新华想要一条毯子,但门外却是一片死寂,除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霏霏下着的雨,似乎这个世界只剩下新华一个人。
新华回到包厢,不知什么时候男女主角从黄种人变成了白种人,在往复运动中不断发出抽水马桶的声音。巨大的加特林,似乎要打爆一切不开心。
无论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已经困倦得不行了的新华的眼皮被烙下了诅咒,再也睁不开了。
舍友们还在被窝里做着起床前的最后一个梦。
新华想用最轻的声音快速上床。但那老旧的床板发出的咯吱声像是在大清早丢下了一个石子,在一池止水的中央,制造出一圈又一圈的微波,很快从中间荡漾开来。
“打野去了吗?”
上铺发出的声音让新华怅然若失。
张庆国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干瘦的脑袋,就像个放了很久的橙子。
一股热气从新华的耳垂升到了耳廓上缘,整个耳朵处于一种燥热的状态。在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之前,为了掩饰,新华揉了揉贝壳似的眼皮。
“我去高中同学家打PS了。”
“打了一夜?忽悠谁呢?”张庆国索性坐了起来,眼睛像通电的灯泡,“老实交代,可不能吃独食。”
“嘘!我困了,先补一觉。”
新华拉开下铺挂在铁丝上的布帘,用手扫掉床单上的饼干渣和死皮,铺好被子,蒙住头,和衣而卧。
“歹,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说实话,说了实话,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张庆国的眼神中散发出狡黠的微光,就像一个沉迷于女色的昏君。
新华轻轻嘟哝了一声,“真的,不骗你。”
“好,够意思。”张庆国刚才还流光溢彩的眼睛立刻像断了电一样暗了下来,“别人是露水夫妻,我们是露水兄弟。”张庆国看了看窗外,重新睡了下去,一个翻身,脸面向墙壁,仿佛那晾在外面的后背宣示着这一对昔日的兄弟往日的推心置腹一去不复返,以前的同谋和交流变成敌意与缄默。
窗外,熟悉的星星一颗颗隐去,蒙蒙的亮光预示着新的一天轻易地来了,唰唰的扫把声把灰中带甜的尘土从窗缝中带进了所有沉睡的鼻孔。这些鼻孔的主人依然在半睡半醒之中等待着校园广播的第一声鸣叫。
新华听到从张庆国的牙缝里发出咝咝的响声,刚才还冲头上脑的困意荡然全无,他知道这个兄弟不会生自己的气,只是用这种动物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就像要把进到鞋里的一粒小石子抖出去。新华满脑子都是几小时前的画面,护士小姐翡翠色的眼睛,混血姑娘情爱的奥妙、恣意的笑容,让姜拓之觉得再也无法忍受腰间冰冷的声响和腹内的气流,无法忍受天真和迷乱的渴望。他渴望成为片中的主角,对那个世界的畅想咬噬着他的心。
校园广播的开场旋律就像司空见惯的太阳一样让人提不起精神,但它却有和冲锋号相似的作用,逼迫着所有宿舍楼里的睡神们去第一教学楼签到。
毫无睡意的新华穿上皮鞋,用指尖捅了捅上铺这个睡得快要散架的死党。
“你替我签了!”张庆国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就像这个古老校园持续持续散发出的衰弱和疲惫。
“随便你,代签记过我不负责。”
新华挤好张庆国和自己的牙膏,将两个牙刷规整地摆放在塑料杯口上,往嘴里塞了一把用大米爆成的米花,鼓鼓囊囊地走了出去。
“老办法!”张庆国从被窝里甩出一句。
从宿舍到教学楼要经过水泥篮球场,几个背着篮球的男生在球场上像雉鸡般在做着短距离的飞行,相反,几个还没睡够头发蓬乱的女生虽然在梦游般地向前走,却像一群蹲在墙角的瘟鸡。几个食堂的中年妇女像夏天的知了一样叫个不停。
张庆国说的老办法就是先签自己的,溜一圈回去再签别人的。
新华腿有点软,走着走着,右腿不听使唤地打了一下弯。忽然,一个身体像是一块门板一样挡住了阳光,新华站在他的阴影里,仰脸看着他。
身高一米八九的张庆国气喘吁吁地挡在了新华面前,一圈红晕在他脸上像潮汐一样起伏。
“走,签完到我请你去外面吃早点。”
“不上课了?”新华的大脑远比张庆国转得慢,他们就像两个遥远大陆至今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智力鸿沟。
“今天上大课,不点名,能逃就逃。”张庆国的鼻翼边说边翕动起来。
新华瞪圆的双眼放心地扁成了两条缝。
张庆国轻车熟路地在前面走,新华跟在后面。很快,走进了一片居民区。
老旧的居民区里一派凋敝的景象,古老的红砖楼似乎摇摇欲坠,每个单元门口都堆满了砖块。常年被雨水冲刷而剥落的墙皮就像三爷脸上的皱纹。一群灰色的鸽子鸣着鸽哨在烟岚里盘旋。
他们快步走过一栋栋似乎空荡荡的矮楼,新华仿佛听到白蚁蛀蚀窗框的低鸣、蠹虫在木箱中放肆大嚼的声音。唯一让新华感到不那么死气沉沉的是在一家二楼阳台上摆着的一盆生机盎然的海棠。
新华满腹狐疑地走在后面,又满腹狐疑地跟着张庆国上楼。说好吃早点的,怎么像是要去某个人的家里。疑惑就像一团空气,罩在新华头上。
穿过满是白菜和小广告的黑黢黢的楼道,他们上到二楼。一块长方形的绿色防盗门锈迹斑斑。防盗门上开着一扇小窗,就像满眼草坪中裸露出的一块洼地。
张庆国故作神秘地敲了敲门,三个一组,两个一组,又三个一组,像摩尔斯电码。新华听到门里一阵鞋底摩擦地板的窸窣声。
小窗吱扭半声只开了个小缝,那声音仿佛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人在抱怨着他的衰老和病痛。新华透过隐约的阳光,看到缝隙深处一个端庄的鼻梁上细碎的雀斑。
“是我,顾姐。”
张庆国腆着脸尽量凑近了些,想证明在门外的都是自己人。
那个叫顾姐的女人眼睛像是海绵在吸水那样望着新华,望得这个年轻人刚刚因快步走动而渗出的虚汗慢慢收干,发冷。
“哦,又是你同学啊!”顾姐眼眸一转,朱唇一笑,露出白色的贝齿。那娇滴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野性。
顾姐用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接连打开了大锁、小锁、天地锁,那道沉重的铁门合页发出清晰的悲鸣,让新华饥肠辘辘的胃生出一丝寒意。
张庆国和新华几乎是挤进了门里,不大的门厅放着鞋柜、衣架和一个巨大的花架,一盆和窗台上一模一样的海棠跃然眼前。
逼仄的过道只能容得下一人进出,于是顾姐很自然地后退几步,以便这两个年轻人能有容身之地。新华终于看清了顾姐的全貌。
梦露的短发,像从西边飞来的乌云向大地倾泻的黑色暴雨。
新华的目光和顾姐刚一触碰,便像被一位萨满唤醒了灵魂般地一震,他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仿佛一盒多米诺骨牌哗啦啦一阵混响。她的肌肤在苍白中融化,她的眼睛盈满温柔,她的整个身体散逸出淡淡的海棠气味。
“顾姐,老哈夫。”
“等着。”
顾姐一个华丽的转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像魔鬼似的牵扯着她淡绿色的裙子,让裙裾在她的脚踝间飞舞。顾姐径直走向厨房,随后传来两声冰箱门开闭的软塌塌的磁力碰撞。
他们走进左边的房间,八台纯平电脑分立左右两边,昭示着这普通民居里的别有洞天。新华的一颗头转轴似的扭着四周看。
“这边是网吧,那边是DVD室,游戏打累了,可以过去看电视剧。”张庆国轻车熟路,开机、进游戏、设置内网联机,等待新华的加入。张庆国是最喜欢思考却又不会直接把话说清楚的人,特别是那些装在如一株枯树般高瘦的皮囊里的灵魂,一旦开始认真,整个世界都会为之安静下来。
新华按照张庆国的指点,一步步进入游戏,随着对移动、瞄准、射击、切换武器等操控键的一点点熟悉,进入了一场以张庆国为首的厮杀。张庆国用指肚熟练地点击鼠标,那双活像食肉动物的尖锐眸子敏锐地观察着敌情,他手中的M4仿佛拥有摧毁一切的特征。
“早点好了,辣子自己调。”
沉浸在《三角洲》中的两人竟然没有听到顾姐的脚步声,她轻轻地将两碗蒸腾着热气的馄饨放在他们手边,仿佛一只飞蛾落在鼓面上,没有发出一声回响。
“没哄你吧!”张庆国因游戏的催化而变得通红的脸上,汗水像他射出的子弹汩汩往外流。
新华看着汤面浮着的虾米和紫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像家里已经是春色满园的阔少,也免不了尝尝野味。张庆国的喉结也在不停地运动,似乎嘴里的口水即将横七竖八地流出来。两人馋得嘴巴里仿佛伸出了爪子,顾不得再往里面加入任何调味品,就开始狼吞虎咽。两条刚刚苏醒的蛇,几个月的冬眠已经让他们变得饥肠辘辘。鲜肉混沌让这两个年轻人的口腔和胃都迷幻起来。
顾姐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一笑散发出撩人心魄的气息,扬起令人断肠的微风,具有某种萨满的神秘和巫术的幽暗,所过之处余香袅袅。新华不知道是馄饨的香味、顾姐的香水味还是根本就是她的体香,总之他已感觉身体悬空,就要飞向极乐之境。
“你们慢慢吃,早点钱最后算。”
顾姐的声音融化进新华的耳朵,又在他的耳朵里变成一股热气涌出。
新华那背叛的灵魂和已然脏污的凝视,被张庆国一点不剩地全都看在了眼里,“小心看过头了拔不出来!”
新华的脑腔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坐在那里失去了知觉,但他的目光依然望着顾姐走去的方向,像是钉子似的仿佛要砸进顾姐的身体。新华见过常有背影看着美妙的,脸却生得遗憾。而顾姐不但背影婀娜,而且有着标志的五官,那几颗矫饰的雀斑也都成了美丽面容上恰到好处的点缀
“还没看够啊!”
张庆国脸上露出一个颤抖的微笑。
顾姐让姜拓之陷入短暂的失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