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相信
小恺的门牙掉了三天都没掉下来。
“爸爸，牙齿又血了！”小恺张着嘴，不敢吃饭和喝水，嘴皮干干的。一颗门牙半连在牙床上，牙根已经烂掉了，牙齿从小恺嘴里撅出来，似乎随时都能飞出去。
“你看你那操行，男子汉大丈夫，留一点血就哭爹喊娘的！爸爸找根线，摔在门把手上，三秒钟解决问题，一点都不疼。”新华说着就去找尼龙线。
“你这个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
小恺不相信新华的话，顺嘴又出来一句烂口话。才三十多岁的新华，总被小恺称呼为“糟老头子”，“糟老头子，我回来了！”“糟老头子，我去学钢琴了！”“糟老头子，饭得了吗？”
小恺说烂口话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大部分是无心的，但说粗话、脏话总是不好，让人觉得不文明、没教养。小恺听话、懂事、学习好，就是说烂口话的毛病改不掉。
乐乐姐姐和大米哥哥来家里玩，小恺建议玩奥特曼躲猫猫，大米哥哥不同意，说太LOW，大米哥哥建议玩绑架人质的游戏。大家都同意。大米哥哥从背后假装勒住乐乐姐姐的脖子。“小恺，快来救我！”乐乐姐姐大喊，小恺马上跑过来，比了一个奥特曼最经典的举手发言动作，同时大喊，“奥特修姆光线！啾、啾、啾……啾、啾、啾……”。
“滚一边去！”大米一脸的不屑，“你现在是谈判专家，要和我周旋！什么啾啾啾的，你以为你自己是超自然现象研究和防御局的啊！”
小恺不会谈判，情急之下又冒出一句烂口话“小心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大米哥哥很生气，丢下一句，“小屁孩，要玩就玩，不玩就趁早勾逼。”
严教授来找新华下围棋，一见到新华就说，“你看你，满面红光，一点都不像在亏损企业的。”
“哎，你以为我是心情好，满面红光啊？我是忙得满面红光！你看我，眼睛一睁哪有闲的时候，早晨爬起来第一件事先是给小恺弄早点，再送小恺上学，又去那个半死不活的单位上班，下班回家先接小恺，再去买菜，回来做饭、吃饭、刷碗，再辅导小恺功课，给小恺洗澡，洗完了还要给小恺吹头，再安顿小恺睡觉，一天到晚连轴转，停都停不下来。”
“弟妹不管家吗？”
“哎，你知道，我单位效益不好，每个月就拿点基本工资，小恺妈妈自然想多挣点，整天开着车在外面推销保险，每天都要约客户，有些还是外地的，不能迟到，天天都跟打仗似的，早上老早早就出门去了，妆都来不及好好化，在脸上像刷墙一样先涂上厚厚一层，最后用指头将眉毛和嘴唇抠出来，前后才花二十几秒钟。路上开车像开战斗机，有一次，居然在高速公路上撞飞一只老鹰。她现在工作越来越忙，脾气也越来越大，动不动就骂人，我现在见了她都发怵，过去是爱，现在是怕。”
新华和严教授摆好棋盘，严教授的黑棋先落子，“我倒是想得开，还是洪峰说得好，即便你倾尽全力，也未必能使你的孩子成为一个好人。孩子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看造化了！”
新华叹口气，“孩子们一天天在长大，大人们一天天在变老，该尽的责任还要尽啊！”
严教授呵呵一笑，“那你就在黑暗中再淬炼淬炼吧！哎？小恺呢？”
“在阳台上做作业呢！”
“喊他出来，我给他带了一套奥特卡。”
“小恺，你严大爹来了，有礼物！”新华大喊。
小恺蹦跳着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尺子。“严大爹，又来被我爸爸屠杀啊？”
“严大爹我最近棋艺精进，你爸爸恐怕不是我的对手。”说着，严教授努力挣出一个屁来，脸憋得通红。
空气里顿时飘荡出一股浓郁的气味，仿佛在有意让着乏味的空气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臭死了！”
“你个小鳖孙，有屁不放，憋坏心脏，懂不懂？”严教授脸上洋溢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满足表情。
天很闷，阳台的温度像一块化开了的猪油。新华在给小恺复习第二单元的数学，好不容易复习完，父子两人已经是汗流浃背。此时妈妈回来了。
“爸爸，复习完了，我想去客厅看看平板。”
“不行，再读读你的课外书。”
“爸爸，我已经很累了，不想……”
小恺话没说完，就被爸爸打断了，“你懂个屁！人生如棋，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不写作业，父慈子孝，一写作业，鸡飞狗跳。
“糟老头子，就不听你的！”
小恺气呼呼地走出阳台，脑袋顶上仿佛有一簇微弱的火苗在不停地摇曳。
小恺刚出去，新华就听到妈妈在客厅里大喊，“现在是学习时间，怎么就跑出来了？你那个倒霉爸爸，一点责任都不负！”
小恺本来极好的兴致，被妈妈迎头泼了盆冷水。“该做的我都做了，让我休息一会不行吗？”
妈妈像动物园的母狮一般吼叫起来，“你个小兔崽子，就不能做做5+3？就不能再加练一个小时？你就和你爹一样，整天偷奸耍滑，你看看你的语文成绩，阅读理解只阅读不理解，该得的分一分都没得！你对得起你整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的妈妈吗？”妈妈的怒吼像是一块巨大的陨石，无端地落下来，没有防护网，砸得小恺的心尘土飞扬。
小恺低垂着头，又灰溜溜地走回阳台。这每天都要做的5+3变成了对小恺附加的刑罚。
妈妈的怒吼如刀、如剑、如枪，如棍，打倒一大片，爸爸在阳台上也被打得坐立不安，不听话的小恺让他的怒火阈值也达到了顶点。
“傻娃娃，你不出去，就见不到妈妈，见不到妈妈，妈妈就想不起来让你做5+3！”
“奥利给！我受不了了！”
小恺的喊声成了嗜血的狼嚎。
“你那操行、滚一边去、勾逼、小兔崽子、傻娃娃、小鳖孙、你懂个屁”这些话捏合在一起，把小恺包裹起来，让小恺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显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