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其实我能解的
是夜,洛阳城内灯火渐息,直至万籁俱寂,更声响起。
萧砚这时候却才匆匆回到家中。
冒着小雨到府前阶下来接他的管事萧伯不禁询问:“郎君今日又不当值,何以此时方得回府?”
“被同僚邀着去吃了些酒,一直耍到这时,差点闯了宵禁。”
萧砚只是哈哈一笑,任凭萧伯接过他手中还滴着水珠的长伞。
“准又是李二郎那厮!灌的郎君一身酒气!”
萧伯护着萧砚走进府内,不禁抱怨:“每回邀郎君吃酒,都是郎君给钱,世上怎生得有这种泼皮赖人!”
萧砚摇摇头,淡笑道:“些许小钱,值不得什么。李二郎合我脾气,让他占点便宜又如何。”
见他都这般说了,萧伯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关切道:“后厨还温有吃食,要不要给郎君……”
萧砚只是笑着将萧伯披在身上的衣衫向上提了提,轻声道:“不必,现在太晚了,你快去歇着吧。也莫让柳婶去忙活了,我不饿。”
萧伯说是管事,实则萧府上下不过只有门房、马夫以及一个婢女归他管,另一个则是他的内室柳婶,负责安排萧砚的日常衣食。
就连府中的落叶,有时都要萧伯动手清扫。
感受到萧砚言行间的关切,萧伯哽咽的应了一声,却是要坚持把萧砚送到内院,才肯回房。
唉,小郎君如今终于长大,主君却是看不见了……
————
望着萧伯略显佝偻的身形远去,萧砚苦笑一下,提着小灯笼,向自己卧房走过去。
萧父在世时,就将长安的家产尽数变卖。然后在洛阳城南买了这一个小院,用以萧家迁居。
除了外院及内院外,后面还附加有一个后院马房,总体来说,也可以勉强算是一座三进院了。
灯笼散出细细的光亮,倒映在青石地板上,走廊边沿的石阶还留有积水,雨丝斜入廊下,倒有几分刺骨寒意。
萧砚的脚步停下,表情凝重起来。
空气中怎会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抬眼望向自己卧房,从木窗内只能看见一片黑暗,房檐边的水珠滴落下来,响起连绵的滴答声。
在房门外踌躇片刻,萧砚终于将手放在门上,继而提起灯笼。
“吱呀……”
房门方才被缓缓推开,一道寒光就霎时自室内飞射而出。
“呲。”
萧砚手中的灯笼应声炸裂,方才探入房内的一抹灯光也骤然熄灭。
“不准出声!”
从明亮瞬间陷入黑暗,萧砚眼前仅剩下黑色。他睁着眼睛,却只能从房内西北角的地方听到一声寒冷的威胁声。同时,自房门后面又缓缓探出了一柄散着血腥味的长剑,搭在他的颈间。
“汝可是监门中郎将萧砚?”
门后传来的清冷声音,恰如脖子上的那抹冰冷,让人浑身刺骨。
萧砚面色平静,却是闭上了眸子,并不回话。
门后的女子先是一愣,语气又冷了一分。
“阁下真当剑不利……”
萧砚睁开眼睛,原本持在手中的破灯笼霎时脱手,单腿斜斜向旁侧一拉,手肘就瞬间大力撞在旁边一个柔软的物体上面。
持剑女子胸口猛然吃痛,手中却并不啰嗦,长剑从萧砚的颈间利索划过。
“噌……”
让她大惊失色的是,长剑却只带起了一道金属摩擦声。
此人竟有护体罡气!
但还不待她再有所反应,眼前便是一阵眼花缭乱,方觉手中长剑脱手,她便被人瞬间掐住了脖子,继而从地面硬生生的提了起来。
“汝莫不是忘了,这里是某的卧房。”
黑暗中,她只觉萧砚望着她的一双眸子格外明亮。那般死死的盯着她,竟是分外的凶狠。
“雪儿!”
室内另一角的女人在方才便已动了,但萧砚实在太快,还未给她反应时间,同伴便已经被制服。
此刻她手中又有青色寒光升起,房内也随之响起一道弓弦紧绷的声音。
萧砚并不回头,只是冷冷一笑:“你大可试试,看是你的箭先碰到我,还是她的脖子先被扭断。”
被他挟持着的女子已经有了窒息感,一双略显娇柔的手不断掰扯着他的手指,那宛如钢铁的手掌却纹丝不动。
那拈弓搭箭的女人顿时气急,将短弓与箭矢全部丢在地上,伸手制止道:“萧中郎!妾身姑且你便是萧中郎!方才是我姐妹二人失了礼数,我在此先给萧中郎赔个不是,如何?你先将那姑娘放下,万事好商量!”
脑中霎时响起叮咚声。
【任务·擒获对手,完成。经验增长100。】
冷哼一声,萧砚松开手,被顶在门板上的女子便如此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开始大力喘气。
萧砚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他将烛台上的蜡烛点上,晦暗的烛光便随着屋外拂进来的夜风开始不断摇曳,让他能够勉强看清二女的样貌。
二人皆着颈装,身上都各自带有多多少少的血迹。
那持剑女子…或者说少女。看起来不过二八,身形较为纤瘦苗条。
她身着一件窄袖蓝衫,原本束在脑后的马尾此时有些杂乱,衬得一张白皙的瓜子脸略显狼狈。倒是小脸上挺拔的琼鼻让清冷的面容显得很有立体感。
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却恨恨的盯着他,显得不那么美。
至于护在她身前的另一个女人,倒是要成熟的多。一身紧身紫裙贴在身上,腰间还有环银腰带紧紧系着,衬得胸脯鼓鼓的,让人甚为喜欢。
但此时她的俏脸有些泛白,背后负着短弓箭囊,虽然坚持着站立,却仍然需要那持剑少女搀扶着。
方才萧砚在房外闻到的血腥味,想必便是从她身上散出来的。
萧砚冷笑一声,拿了张木凳,自顾自的坐下。沉声询问:“你二人,为何会出现在我房中?”
听他如此作问,那持剑少女就欲张口,却被有一手好箭法的紫裙女子伸手拦住,继而看向萧砚,歉意出声道:
“不瞒萧中郎,我们都是岐国幻音坊中人。妾身名为玄净天,这位姑娘叫做姬如雪。先前,我二人奉岐王命,来洛阳协助营救天子一事,又受左仆射裴枢所托,打算来与萧中郎接头……”
一旁姬如雪的胸口仍然有些隐隐作痛,她却并不能马上解开胸襟去查看,只能借机恨恨的瞪着萧砚。
但只看见萧砚倒了三盏凉水,皱起眉,似乎在猜测她们二人的真实性。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会如此来寻某?殊不知会让某误会?”
玄净天苦笑一声,解释道:
“入洛阳后,我姐妹二人本欲在城内寻个落脚处,再择良机与萧中郎碰面商讨要事。但就在今日,不知为何却被朱温手下玄冥教的人缠上。我姐妹二人尽力拼杀,好不容易逃出重围,却始终无法择机逃出城去,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如此潜进萧中郎府中……”
玄冥教作为天下第一暗杀组织,其中教众以万计数,正巧撞上她们两人,不是没可能。
加之二女又都为貌美之人,引起麻烦,倒也无可厚非。
萧砚稍稍颔首,算是认可了她的一番话。
玄净天还欲再言,他便已伸出手,打断道:“罢了,若玄冥教知晓你们在此,恐怕二位也不能在我这里安稳待到此时了。既为岐王麾下义士,某护你们周全便是。
对了,她哪里受了伤,我房内有些丹药,或许能为她治疗一二。”
后面那番话,却是对一旁的姬如雪说的。她从方才到现在,可都一直在恨恨的盯着自己。
萧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打起架来,碰到撞到都是常事,生来死往的,还能顾忌什么该不该碰?
但萧砚不能把握这清冷小姑娘会不会找机会给自己来个狠的,只能先出声拉近一下关系。
玄净天却是苦笑,摇了摇头。
“萧中郎不知。今日与我二人交手的,是玄冥教中的黑白无常。此二人甚为狡诈,共修有一唤为‘千尸万毒掌’的功法,此功内含尸毒,中招者若是十二个时辰内不得解药就会必死无疑……”
她说着,脸上的苦笑愈盛:“妾身便是中了此毒,现在连运功都难,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方才我二人对萧中郎多有得罪,还望萧中郎能不计前嫌,将雪儿妹妹安全送出城去,外间还有幻音坊其余几位圣姬,想必能护她周全……”
她说到最后,不知是方才运功发力的原因,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不得不靠在了姬如雪怀中。
姬如雪原本还死死瞪着萧砚,预防他不怀好意。这下顿时俏脸煞白,将手中长剑丢下,让玄净天靠坐在了旁边的木凳上,紧紧咬着下嘴唇。
“姐姐……”
在她怀中的玄净天勉强的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好好听萧中郎的吩咐,去城外与圣姬她们汇合……岐王素来看重与你,今后、今后可要好好习得本领才是。”
在她言语间,有一丝黑血开始自嘴角慢慢渗了出来。
姬如雪死死咬着嘴唇,用手指不断擦拭掉玄净天嘴角的血迹,只是故作冷静的使劲点头。
一旁的萧砚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注视二人良久。
最后,才无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这尸毒,其实我能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