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多事之秋
“簌簌簌……”
人影不断在树丛间跳跃,惊起了道道刮擦的响动声。
天色已经有些放亮。
一夜的荒唐事,似乎都要在即将腾起的日光中,被彻底驱逐干净。
玄净天略略喘气,撑着树干,回头向后边望去,眸光却是一黯,继而低头不语。
幻音坊的人手都向周围散开了去,用以警戒。
这里早已脱离了洛阳的范围,往南便是洛水主干,向西则能一路直通凤翔。
她们在此,能进行短暂的休息。
有一个蓝衫长裙的高挑女子负有一张古琴,疾步过来,她扯下掩住口鼻的布巾,松了口气。
“身后干净了,没有发现追兵的痕迹。”
在旁边,还有两个容貌姣好、身材曼妙的女子,正是方才抚琵琶与持伞的二女。
她们三人,持琵琶者唤为梵音天,负琴者则叫做广目天。至于另外一个,是玄净天的亲姐姐,妙成天。
她们四人,皆为幻音坊九天圣姬,其中为首者,便是持着琵琶的梵音天。
她扯下面纱,双眸含怒。
“这萧砚,竟真投了朱温!”
众女沉默片刻,妙成天问道:“现在,我们该如何?”
梵音天怒气不小。
“当然是回去向岐王复命。裴仆射等人都死了,天子亦被掳回,难不成还留在这里?”
“可姬如雪还在萧砚手中。”
“……”
梵音天亦是失了法子。
这时候,玄净天突然出声道:“萧中郎未必是朱温的人……”
几女都愕然望过来。
“你疯了?他可是当着你们的面杀了裴仆射一行人!”
“我……”
玄净天也有些恍惚。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未看明白过那萧中郎。
听见梵音天喝斥自己妹妹,妙成天皱了皱眉,回护道:“且听听她有什么想法。”
但玄净天在迟疑了过后,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管你和姬如雪在城内发生了何事,事已至此,有什么话都留着回去给岐王禀报。”梵音天冷哼了一声:“任务失败也不能怪你们,只能说是情报失误。”
末了,她暗骂了一声。
“所有人都被那萧砚摆了一道!”
妙成天与广目天都有些发愁。
她们作为接应者,在城外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是万万没想到最终的坏事者会是那名不见经传的萧中郎。
真是奸贼!
“我们就如此回去,那雪儿妹妹怎么办?”
玄净天不再为萧砚争辩,却开始为姬如雪担心了起来。
她虽然对那萧中郎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但却总不能保证他真的不会伤害姬如雪。
心中念到此处,她就不禁难过起来。
若是她当时能护住姬如雪一齐撤离,便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另外三个圣姬都沉默了许久,半响后,梵音天才默默道:“只能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玄净天目光黯了下去。
作为此次任务的总负责人,梵音天不会为了一个姬如雪,让这么多人一直身处险地。
想到这里,她也不禁开始埋怨起了萧砚。
萧中郎啊萧中郎——
你到底是什么人!?
…………
洛阳的天色,又开始变得阴沉起来。
乌云之下,密雨斜侵入院墙,将廊下的阶梯尽数变得淅沥。
这两日,梁王大动兵戈,被诛灭全家者不计其数。终日都有披着甲胄的禁军穿梭于街巷中,但凡被其叩门者,便径直被抄家。
人心惶惶之下,洛阳再次笼罩在了梁王的阴影之中。
不过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往常遇见这种情况,必有玄冥教在其中巧取豪夺,四处作乱。但这次,他们却是安分得很,连街上都难得看见其中的教众。
坊间便有了杂乱的传闻。
玄冥教的首领自称冥帝,可朱温还是梁王啊……
一个王一个帝。
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这些,其实大多都与萧砚无关。
萧宅,今日搬迁。
原本南城的宅子太小,梁王便赏了北城的一座大宅院,本是一罪官的院子,但被抄家了。
不过里内的一应奴婢,还是留给了萧砚。
这种事情,落在往常也能引起好些人的注意,但在这两日,却是连半点涟漪都未掀起来。
按梁王那脾性,保不准人早上搬进去,晚上就被砍了脑袋。
世事无常啊……
一觉醒来,萧伯便成了掌管二十个奴婢的大管事,此时略有些失措,但还是依照萧砚的喜好,安排人重新布置院子的布局。
他有些迷信,知晓这是被抄家杀了人的宅院,纵使是冒着雨,也要把原本的格局变一变。
萧砚负手站在廊下,目光淡然的望着一切,却是说不出的沉静。
在他身后,被辟为随从的大眼和老佘忠心耿耿的左右站立,形成了挟持的姿态,将一中年男子监管着。
那中年男子额头渗汗,身形也下意识的佝偻下去。
“萧中郎,那批死囚已如名单上的安排,尽数调给了你……我的家人可否……”
他颤颤巍巍的出声,萧砚却无半点反应,静静的负手站在那里,似乎真是在赏雨。
正当他在为难之际,才听见后者的声音淡淡响起。
“杨狱丞只管安心便是,你事情做好了,本将自然不会为难于你,不过,其间的规矩,可懂得?”
那杨狱丞急忙低下头,抱拳拱手道:“下官省的,自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如此便好,老佘——”
“郎君。”
“带杨狱丞去接他的家人。”
“喏。”
中年男子当即低下头去,眼底快速闪过一缕怨恨,口中却是喜道:“多谢萧中郎!”
说罢,他便要与老佘一同离去。
但这会,萧砚却又突然出声道:“听闻大理寺内众官员,多为梁王监斩罪犯,杨狱丞想必对梁王也忠心得很吧?”
“极是、极是,下官自然忠心于梁王,萧中郎不也是吗……”
萧砚笑了笑,却是未说话。
杨狱丞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老佘离去了。
余下的大眼近过身来,低声询问:“校尉,如何?”
“这几日连绵大雨,人失足落水,情有可原。”
萧砚轻笑了一声。
“死人的嘴,最严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大眼便立即消失了身影。
独留萧砚一人站在那里,负手欣赏着院内雨景。
直到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哼——”
“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