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灌体
韩封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这时屋内一阵悉悉索索，随即老和尚拄着拐杖自己出来了。
周边的光线暗了一下，一个庞大的身影伫立在韩封的视野里。
广智道人就已经不矮了，但老和尚即便身形佝偻，依然比他高出半个脑袋，宛如一个小巨人，而且他双肩极为宽阔，站在那里仿佛是一截古城墙，将所有的风雨、霜剑尽数阻断。
韩封甚至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窘迫起来。
“你这小娃是何许人也，怎么擅自闯入……咦？不对！”
老和尚本是背向夕阳，面孔笼罩在模糊的阴影中，看不真切，但这一瞬间，韩封分明瞧见两抹梭形的电光缓缓张开，最终，露出了其内灿金的瞳仁儿。
这是……他的眼睛？！
想法甫一冒出，下一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铺天盖地般陡然席卷过来。
能仁寺后院的塔林，这片小小的天地，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钢铁，别说呼吸了，韩封感觉自己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点，唯有脑中的念头在疯狂激撞，摩擦出炽热的火花！
这老比登要动手？！
韩封只怔了一瞬，随即骨子里那股堪称疯狂的求生欲便轰然爆开！
从头到脚，由表及里，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每一块骨骼都在抗争！
在这种意志的催动下，终于，体内的九个穴窍缓缓地、轻微地……颤动了那么一丝丝。
遥远的远方，似乎有玻璃碎裂的声音跌宕而来。
老和尚“唔”了一声，眼睑微微垂下，轻柔的晚风从他身后拂过，吹动了二人的衣角。
禁制消散，韩封瞬间汗出如浆，把衣服打湿了一大片，他忍不住大口喘息起来。
老和尚则缓缓走到那株巨大的菩提树下，探手摩挲古老的乱云钟，像是在与一位多年不见的故友寒暄，随即他叹息了一声，转头对韩封道：“小友不必紧张，老衲并无歹意，只是苦等了百年的人终于到来，有心一试罢了，坐吧坐吧。”
他轻轻一抬手，韩封旁边的地面忽然鼓起一块，随即钻出一节半凹的菩提树桩。
韩封眼神闪动两下，依言坐了下来。
老和尚笑了笑，也不顾地面脏污，靠着那株菩提木坐在了地上。
周遭鸟鸣蝉噪，由于距离的原因，前院的诵经声传到这里显得浑厚又飘渺，禅意自生。
“大师方才的话着实让小子疑惑，你我素昧平生，而这能仁寺我也是头一次来，怎么就成了大师口中的‘有缘人’了呢？”
韩封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与怒气，张口就直奔主题。
老和尚低头喧了一句佛号，一句话就让韩封汗毛乍起：“施主的身上，还带着当年那块观音大士的送子玉坠罢……”
他顿了顿，又道：“这样的玉坠，我寺这些年前后一共散出了九块，如今只你一人还转，你不是有缘人，那谁还能是有缘人呢？”
韩封眉头紧皱：“大师所言过于飘渺，小子不明白你的意思。”
老和尚笑道：“那你便只记这么一句，你一身佛骨，正合释教大义，与我佛有缘。”
一身佛骨？搞笑，你说一身反骨我没准儿还信你几分！
韩封心里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讥讽的笑意刚掠过嘴角，忽然又僵住了。
不对，说我有佛骨那肯定是诈骗，但……李宽呢？
《出生时满室檀香，庭院水塘中的荷花提前盛开》
韩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而老和尚也适时抬起手，朝着他虚虚一点。
胸口忽然一暖，随即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韩封也顾不上什么礼数问题，扒开衣襟一看，只见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朵莲花的图案，只是一个小小的花骨朵，但枝叶伸展，灵韵十足，像是真有这么一支植株从体内钻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醇和丰沛的气息在周身百骸游走，逛了几圈后，又缓缓沿着骶椎沉了下去。
“这是……”
韩封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这是障眼法”，但身体传来的感觉却诚实地否定了他的狡辩。
老和尚缓缓站了起来：“老衲一生钻研我佛经意，到如今神思恍惚，常在天外，清醒的时候便有限，今日看看还有些余裕，正好给你洗骨伐髓，免了你日后一番苦功。”
话毕，还没等韩封反应过来，他忽然举掌一扇，挂在树枝上的乱云钟便被这一巴掌直接拍了下来，呼啸旋转，悬在了韩封的上空。
灰土与苔藓被剥离开来，露出了原本古意盎然的钟体。
老和尚屈臂拈指，喝出了一个“嗡”字，石钟表面忽然大放金芒，那些细碎的裂纹隐隐构成了一副图案，韩封如果不在它正下方，便能看见上面依稀是一只如山大手，掌心处有一个略微模糊的“卍”字真言。
“嗡嘛呢叭咪吽！”
随着老和尚念出了完整的六字大明咒，乱云钟忽然飞坠而下，将躲闪不及的韩封牢牢罩了进去。
下一刻，他长须飘动，状极吃力地探指一勾，原本一人高的的石钟忽然滴溜溜缩小，落入他的左掌之中。
老和尚点点头，盘坐在菩提树下，双目紧阖，宛如入定了一般，再无动静。
而被他收入钟内的韩封，此时却是要疯了。
他正身处于一片浩瀚无边的云岚中，以其为中心，周边铺设着层层叠叠的莲台，每张台面上都坐了一个人，放眼望去，不知是几千几万，他们被云霞笼罩，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瞧见人形的轮廓。
这些人似是正在讨论着什么，但每个人都只能发出不成词句的声音，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无数只苍蝇蚊子在韩封耳边嗡嗡，吵得他心烦意乱，脑袋都要炸开。
过了一会儿，眼见这群人还没说完，韩封终是忍不住仰天大吼了一声：
“不、要、吵、啦！！！”
愤怒的吼声仿佛焦雷一般，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炸开。
周围陡然肃静下来。
虽然都被雾气笼罩着，但韩封还是能够察觉到，无数道视线同时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那种感觉让他在一瞬间甚至无法思考。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下一刻，这群人忽然站起，周边的云雾剧烈翻滚，他们口中念起古怪的词调，喑哑艰涩，如洪荒蒙昧时期的语言。
但这一回，他们不再是各说各话，而是齐声祷诵。
宏大至极的和声在天地间回荡，渐渐地，这些人周身的雾气消散开来，韩封定睛一瞧，竟都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他只觉一股寒气沿着脊椎就上来了，还没等作出反应，只闻一声裂帛巨响，随即头顶陡然一亮。
天开了！
与此同时，韩封感觉自己身体里似乎也有什么地方绽开了一条裂缝。
周围的韩封们连同脚下莲台，陡然化成一道道遁光，百川归海般向他蜂拥而来。
从上往下看，以韩封为中心，整片天地骤然化为一个庞大无比的漩涡。
【叮！检测到可吸收的庞大能量】
【是否储存至能源池中】
【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