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旅途

韩封接过朝露，吩咐道：“和上次一样，众兄弟化整为零，不过先不忙进江州城内，都在外边的村镇里卧着，等候我的指令。”

又道：“云叔和老彪随我先行一步，到城里打探消息。”

众人纷纷领喏，随即走出屋外，各自召集下属做布置，而韩封则靠在胡椅上，神色略显阴沉。

尽管已经整合了内部，能够发动寨中所有力量去救援冯武三人，但他的心中始终有一抹阴翳徘徊不去。

江州——如果照韩封原本的想法，这个地方绝对是要远远避开的，但近期发生的事情，偶然也好，必然也罢，就像有一个个看不见的小人儿趴在他耳边不停低语“去吧，到那个地方去”。

老子去你大爷！

韩封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沿着木梯上了二楼。

这里原本是薛仁扈休息的地方，如今被他改造成了练功室。

闭目凝神，再睁开眼时，面前灰雾弥漫，已到了衍道台。

他将目前遇到的最强对手——也就是箜山道人观想出来，随即收敛心神，在这广袤无边的雾海中与其激战。

由于多次越阶使用技能，导致现在【獓因图】的熟练度跌到了52点，按道理说，韩封的实力其实是小幅下滑的，但台上人影交错，灵光刀芒叠爆如碎玉，相比于以往，他坚持的时间根本没差多少。

固然是交手了近百次，韩封对于箜山老道的一招一式都更加熟悉了，但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他对于与修行者之间那种繁杂多变的战斗模式，也已经渐渐适应。

与箜山老道交手了五次，将支撑时间延长到七十回合后，韩封感觉自己心火尽去，已经恢复了冷静，就是脑中有些虚疲。

他徐徐睁眼，养了一会儿精神后，就开始盘算自己当前面对的情况。

首先，江州之行，是非去不可的。

尽管对这个地方深感忌惮，但是于公于私，冯武都非救不可。

于公，如方才议事时自己所说，山贼聚啸，除了利益上的牵扯外，一个“义”字是绝对绕不开的。

冯武在山中兢兢业业，对自己也堪称忠心不二，这样的人陷入危难，而身为寨主却袖手旁观，那么这个寨子里的人心就散了。

于私，冯武在除掉薛仁扈的事上出过大力，虽说有被自己忽悠的成分，但终究是协助他报了李家的血仇，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这个情，得认！

所以刚才在堂上，韩封几乎是恩威并施，半威胁半煽动地定下了基调，但这，也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而已。

江州的情况扑朔迷离，他只能大略归拢出两个方向。

第一种，也是最让他担心的一种，自己这具鸠占鹊巢的“肉身”——李宽，他的降生和江州佛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最近遇到的这些事情，则是背后有一个段位极高的老阴比在操纵，结合这个世界的背景，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第二种，是自己敏感了，夜遇盲道、汪霖遗言、冯武被抓……这些事都是巧合，自己不过是受迫害妄想症大爆发，根本没人图谋不轨，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他此时倒是想出了几个试探的法子，但代价有点高——冯武三人还在牢狱里，稍有风吹草动就很有可能受到牵连。

“妈的，土匪当到我这么瞻前顾后的，也真够窝囊。”

韩封低骂一句，随即起身开始整备物品。

这一个月期间，和乾县螣云观那边的交易一直没中断，李凤儿得了他的授意，前前后后派人去了三趟，差点把景海道人的家底儿都搬空了。

而这几次购买回来的丹药符纸等器物，一部分奖励给了有功劳的山贼员工和各色头目，另一部分则充实了韩封的私人库房。

此时他翻箱倒柜，将这趟可能用得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氤氲袋里，随即又下楼在山寨里巡视了一圈，见一切都井井有条后，他也就安心回去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殷溪岭中这一伙贼人再次浩浩荡荡地启程，出了山林后便三两散开，沿着官道和小路直奔西南。

而韩封则乔装打扮了一番，脚底下穿了双唐版的内增高皂靴，身着绸料的深蓝长衫，顶戴幞头，腰系革带，李凤儿又用特殊药水在他脸上擦拭一番，弄得蜡黄，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乍看上去，像是一个刚加冠礼的青年。

而韩封心理年龄得有三十好几，反而和易容后的脸更匹配，神态动作几乎没有违和感。

他和郑虎、云叔寻了一驾马车，郑虎坐在前头当车夫，云叔则扮演一位管事，而韩封自己，当然是富家的少爷。

三人一边赶路一边合计——主要是车里的两人，在他们伪造的身份和来历中填充细节，一点点给编圆了。

从殷溪岭到江州，全程如果走官道的话，大概有六百里，刨去途中的休息时间以及常规的意外情况，等他们到达江州城区，最多也就七八天。

而步行的那批人，最迟也会在半个月内赶到，时间很充裕。

车轮粼粼，车厢内，韩封或是和云叔商议些进城后的事项，或是侧头望向窗外，放空心神，欣赏这初唐时期的淮南秀景。

有时马车会路过一些村落，三人也就停下歇歇脚，到村里补充水囊和食物，顺便打听一下道路，和地图相互印证，以免走岔了。

云叔全名赵云，和石家庄赵子龙重名，不过他身高只有六尺，容貌也平平无奇，唯一能让人留下印象的，只有那双仿佛死水平潭一样的眼睛。

他是最早跟随老寨主“风狼”的一批人，入行起码有二十年了，这四百多个月的风吹雨打，即便是一颗石头，表面也得有些斑驳痕迹，但云叔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戾气血腥，平时也不多说话，像是混进了土匪窝的一个老农民。

但就是这位老农，在韩封发起对薛仁扈残部的清剿时，在旁边不声不响地搭手，等到尘埃落定后，死在他手里的足足有十七人。

这么说吧，韩封咋咋呼呼，拎着刀跟黄鼠狼撵鸡似的，也就杀了二十来个。

自打那天之后，这位寨中原本毫不起眼，只是资历超级老的云叔，也就正式跻身山寨头目之列，李凤儿对他都得客客气气。

韩封对云叔颇感兴趣，一路上把他当作实验样本来研究，不时就甩出两套小话术，想掏点人家的隐私，但每次云叔都只是豁牙一笑，非常淳朴。

这趟旅途不长不短，日月东西轮转，天空云聚云散，道路湿了又干，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江州城墙的轮廓渐渐浮现在马车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