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决心

风在耳边不间断地切割，眼前的林海化作丝丝缕缕的线条，在高速的状态下，世界像是模糊成了一团斑斓的色盘，混沌未开。

韩封将涌泉窍内的气息尽数逼出，再加上已经达到61点的功法熟练度，他整个人仿佛一片贴地疾旋的飘叶，毫无迟滞地掠过一处处山坳低涧。

从上方俯瞰，他几乎是无视地形，单走了一条直线。

而线头的那一端，赫然指向了寿州通淝门。

在被许多人看到了相貌之后，他依然毫不迟疑，或者说，更加急切地杀了回来。

城门口戍卫的几名兵士只觉跟前突兀刮起了一阵大风，本能地眯起眼，也就这一瞬间，一道人影撞进了门洞中，随即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内。

城南季礼坊，华宅后院。

“老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一名身姿婀娜的花信少妇无措地站在庭院中，眼看着周围的丫鬟仆人往来穿梭，将金银细软打包成箱，随即运送到后门停放的马车里。

华润面色铁青，不时将手忙脚乱的下人喝骂一番，面对小妾翠屏的问题，他回头冷冷道了句“滚回去！”便不再搭理。

翠屏面色苍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等进屋，眼泪便如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她快步闪进卧室，用手背捂着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又缓了一会儿，才强抑住心里那股悲戚之意。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有人高声喊着“杀人了！”，嘈杂声大作。

翠屏没敢出屋，磨蹭到窗前，用手指在纸窗上戳出一个洞，猫在墙边往外看。

只见庭院中已是乱糟糟的一片，丫鬟下人们没头苍蝇一般跑着，甚至有几个鬼鬼祟祟地揣了手串玛瑙，直接翻墙逃了。

人影交错的间隙中，她看到自己的夫君仰面倒在地上，咽喉那里有一道红线，眼睛似乎睁着，又似乎没睁，终究是惊鸿一瞥，看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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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莽的山林里，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干净，周遭荡漾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不知名的鸟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枝头替同伴梳理羽毛。

某一刻，两只鸟齐刷刷地振翅飞走了。

一道身影踏着枯草烂叶，上一刻还在三十丈之外，眨眼便来到了树下。

韩封剧烈喘息着，肩膀、衣领……身上许多地方都沾着树叶碎草，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像是逃难的难民。

他扶着树干歇息了片刻，耳廓弹动，忽然骂了句“狗牛鼻子”，随即身上的气息倏然收敛，仿佛一只披着空荡荡衣服的幽魂。

掩月。

韩封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启程，在这片山林中漫无目的地游走——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目标，他得避开身后的追兵。

三日前，他孤身入城，将华润一刀了账，算是给李家的恩仇画了一个句点，随即便迅速出城，一路往北走，专挑人迹罕至的荒山野林。

而第二天天还没亮，出现在远处的一袭道袍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最坏的那种。

孙铎的案子自己留下了手尾，现在被那个牛鼻子老道给盯上了。

哦，对，还得再加上汪霖。

而更要命的是，对方似乎还有什么独门的追踪手段，自己纵然能凭借【掩月】拉开距离，但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那老道一准儿跟上来。

三天四夜的追逐，韩封目前几近油尽灯枯，甚至因为使用掩月的次数过于频繁，【獓因图】的熟练度都下降了足足5点。

打也打不过，跑又甩不开，这样耗下去迟早变成人干。

他一边苦思对策，一边默记自己的的脉搏数，等到五十九息的时候散开掩月，恢复成常态。

系统上，标注獓因图熟练度的那一栏，“56/100”中的那个“6”，变成了危险的红色。

韩封用了几次掩月之后，琢磨出一个小技巧，那便是“掐点儿”。

掩月的说明书中，写明它是每六十息消耗一点熟练度，但如果我在五十九息的时候就停了呢？

那便是眼下这个情况了——熟练度不会降低，但数值的状态会发生改变。

而这种改变，并非是不可逆的。

韩封计算过，只需要大约半日的功夫，红字就会重新变回蓝字，这样一来，就可以再次使用掩月，而且不消耗熟练度。

眼下，他借着掩月阻隔气息，将对方甩开了一段距离，但韩封知道，那红脸老道不久后还会再跟上来，安全只是暂时的，自己必须在损耗殆尽前找出解决办法。

阳光逐渐强盛起来，林中恋栈不去的雾气终被驱散，山风拂动，层层叠叠的枝叶舒摇漫摆，人处其间，仿佛置身于浪涛之中。

某一刻，韩封眼中淡蓝光芒一闪，手中多了一件巴掌大小的人偶。

对于这件【人皮傀儡】，他之前还没考虑好什么时候用，该怎么用，但眼下，红脸老道的追击几乎是不死不休，他也就必须下决定了。

片刻后，韩封叹息一声，手中的人偶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木剑。

他寻了个树洞，在里边盘腿坐好，单手抓着剑柄，一动不动。

同是这片野林，距离韩封大概三四里外的位置，箜山老道大袖飘飘，皱着眉头扇飞了一条翠碧的竹叶青。

走出几步后，他目光一转，弯腰从枯叶堆里捡起一只纸鹤，放到眼前打量几眼，确定已失去效力后，便大手一撮，将其烧成了灰烬。

这一段追凶之旅，刚开始身旁还有自己的弟子和十几名皂役，第二天，皂役们首先退场，第三天，宁德道人也跟不上了，等到现在，只剩下他孤家寡人。

不过没关系，邪不胜正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自己也会把那邪道小鬼抓住正法。

只是……

箜山老道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里边盛着的是棕色的泥土。

他凑过去嗅了嗅，里边的血腥气已淡不可闻，最多还能支撑再用一次。

寿州县衙那里倒是还有些土，但自己一来一回，那小鬼只怕早就不知去向了，这【玄鹤追形】之法虽然精妙，但也有距离上的限制。

这一次，自己必须追上他。

箜山老道抽出一张符纸，信手抖开，将其折成鹤形，随即施法吐气，把纸鹤放出。

茫茫山林中，那一袭道袍随风飘曳，而他将要踏足的地方，此时正发生着让其意想不到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