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绝色
韩封闻言挑了挑眉毛，也不多说，拎着后颈的衣领便将杨立诚拖到了花圃旁边，此时十几棵妖株像晒蔫儿的杂草一般，四仰八叉地瘫在暗红的地面上，已经奄奄一息，只有根须犹在不停痉挛，如同断了头的毒蛇。
杨立诚被吓得目瞪口呆，连忙手足并用地往后爬，结果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正屋大堂。
片刻后，里边不出意外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即此君又翻滚了出来，满身灰土，面色青白，嘴唇不住地哆嗦，眼见是被吓得魂不守舍了。
韩封不急不慢地踱了过去，嘿然道：“瞧见了吧，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好妹夫捣鼓出来的，啧啧，你们杨家也真是祖坟冒了青烟，钓了个有本事的金龟婿……”
杨立诚大口喘息，经过一系列的刺激后，他终于回想起了之前的遭遇，一时间恐惧、悲痛、悔恨……无数情绪如海潮一般冲击着他的脑海，杨立诚再也抑制不住，抱头恸哭，涕泗横流：
“小妹……小妹，二哥对不住你啊……对不住你……”
韩封冷眼看了一会儿，随即不轻不重地一脚将他踹倒，面朝堂门：“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那个坑里的尸骨，可不是仅仅有你的妹妹。”
杨立诚趴在地上，微微抬头就能看见屋里那黑黢黢的坑洞，以及若隐若现的大红裙角。
他的哭声渐弱，随即神情恍惚地将事情的原委道出。
三年前，讷阳村还只是一个贫困且偏僻的小山村，村民耕种着不多不少、不贫瘠也不肥沃的农田，将就巴巴地过着日子，忽有一日，一位道士云游至此，见村长家的小女儿生得清秀俏丽，便动了尘心，下重聘迎娶杨幺妹儿过门，做了杨家的东床快婿。
婚宴结束后，他又散下银钱，请村民们在西南的郊林中盖起了一幢精舍，自此在讷阳村附近定居，而杨家也借着女婿的东风过起了富贵日子，翻建新房，广蓄奴仆，有了番一村之长的气派。
但令人奇怪的是，杨家只买丫鬟，而且都是些妙龄少女，这些女孩在杨家呆了几个月后又陆续没了音信，只有杨家大郎仍旧隔三岔五地出来，向村里的乡亲传达同一个消息——收丫鬟，要年轻漂亮、云英未嫁的，成色越好价格越高。
这年月，信息流通的主要方式就是口口相传。
在白花花的银钱攻势下，讷阳村的村民全部被鼓动起来，不拘男女都成了风媒，不辞辛劳地到周边村镇宣传，随着时间推动，越来越多的年轻姑娘被送到了杨家，有些甚至就是本村的，父母眼热于丰厚的卖身钱，将女儿送进了富贵门楣。
如是三年，讷阳村焕然一新，各门各户都不再劳作农事，而是将田产租赁出去，过起了地主般的日子。
在外游学多年的杨立诚几日前归乡，在得知这些事情后，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便要去妹夫家探亲，却遭到了家人的极力阻拦。
他的性子本就偏软，因此数日不得成行，但今天听到韩封的话后，杨立诚心中的疑虑再也压抑不住，才有了【夜半省亲】这一出。
韩封正消化着信息，忽觉周围有异，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东北方向忽然亮起了大团的火光，在黑夜中分外刺眼。
此时笼罩在树林中的白雾已经散去，此处地势又高，因此远方的景象便瞧得十分清晰，看起火的位置，正是讷阳村附近。
韩封眉头一紧，单手拎起杨立诚，脚下如风，瞬息数丈，沿着来时旧路飞奔疾走。
顿饭功夫后，两人回到了讷阳村，隔着老远便看见滚滚黑烟升腾而起，煊赫的火光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
火势连营，竟将整个村子都掩埋进去！
杨立诚被韩封随手抛下，他半跪在地，不顾迫在眉睫的热浪，努力瞪大眼睛，瞳孔中倒映着熊熊火焰。
韩封耳廓动了动，便放弃了救人的打算——并非冷血，而是他在讷阳村中已听不到任何活人的声息，只剩下房梁木柱燃烧的噼啵声。
甚至连呻吟和呼救都没有，而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除非……
韩封蓦地撩起眼皮，瞳孔中赤芒如电，睃巡四野！
西北方向，百丈之外，深幽凄邃的树林中，一道曼妙修长的身影披着单薄的纱衣，正朝这边悄然望来，二者的视线刹那间交错在一起。
韩封的瞳仁中倒映出对方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娇颜呵。
浓淡适宜的弯弯月眉下，一双翦水星眸像是凝缩了春华秋露，剔透晶莹，不染尘埃，玉骨琼鼻，樱唇微启，欲语还羞。
纯真、娇憨、妩媚、清冷……过眼之间，一面千态。
她就那样倚着一株老树，像是等待情郎晚归的伊人一般，脉脉地看过来。
韩封只觉头顶轰地一声，一股令人战栗的酥麻电流从骶椎升起，瞬间整个身子都软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世间竟还有这般美的女子么？
失神了一瞬后，背后的魂门窍忽然大开，长鲸吸水一般将体内的热流尽数吞噬，而韩封恍惚的眼神随之清明起来。
他踏前一步，避过身后骤起的灼风，斜瞥看去，却是杨立诚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低着头微微弓腰，双掌合抱着一根熊熊燃烧的粗大木梁。
刚刚那一下，就是他在偷袭。
如果韩封没有及时清醒过来，只怕眨眼间就要变成一个火人。
杨立诚的双掌被高温灼出了肉眼可见的昏黄水泡，指尖更是冒出了焦黑的烟气，但其人却浑然不觉，一对瞳仁儿不正常地向上翻起，露出诡异的眼白。
明显是被什么控制住了。
韩封大袖一翻，朝露断刃已落入掌中。
杨立诚怪嚎一声，足有七八十斤的木柱挂着熊熊焰光，被他轻若茅草般举起，呼啸砸至。
韩封不退反进，右肩震颤，半空中如雪刀芒连闪三次。
“呛！”
这三刀速度太快，刀刃破空的声音连成一道悠长隽永的吟啸。
杨立诚嚎叫着朝前猛冲，手中却忽然一轻，整个人受惯性裹挟，不由自主地一头栽倒。
断成四节的木柱犹在半空飞舞，韩封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原地。
百丈之外的深林中，女子微微皱眉，恍如捧心的西子，惹人怜爱。
她刚后退了半步，耳边忽然传来男子的低笑声：
“把火点起来就想闪人，美人儿，你把这世界想得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