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村里喜事过后月余,夏日的炎炎之感慢慢爬满大地。地里的农夫汗流浃背,村里的孩子们跳进河里避暑,村口的大树荫下坐满摇着蒲扇的老人,村子里有些受不住炎热的老人在这个夏天死了。
办白事的人家同样要借碗碟,听说二柱家借来的还没还,想着从他那借些。
“二柱在家呢吗?”
“什么事哎?”
“找你借些子碗碟子,你上次不是还没还呢嘛。”
“行!你们家白事我肯定不能说旁的!”
按我们家那边的丧礼规矩,去世的人需要在家里停棺三天,亲人子女守着,表一表孝道。虽然说活着的时候甚至有些吃饭都不能上桌子,子女们推来推去的养活不起,可这死后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漂亮些。不管是生前互相咒骂过的婆媳,还是因为多吃一个馒头就咒着他早些死去的子女,总要嚎上俩嗓子。哭丧的时候总是念念有词,好像很久以前就编好了等着的。不管是媳妇还是女儿统一哭“我的亲妈妈哎!我没有妈妈咯!”这一类的。直到今天参加某人某家的葬礼哭的词也还是大差不差的这几句。
按着规矩停了三天的棺材,第四天就该尘归尘土归土的下葬了。那个时候不兴什么火葬,有钱的买口棺材,或者儿女们在父母还没步入死亡时就挑上一棵上好的树,砍了褪了皮,备着,等着哪一天不行了再找个木匠量好身高体宽现做一个,又或者无儿无女孤寡一生的,身边亲近些的人找个破草席卷吧卷吧找块土地随意就葬了。下葬的这天除了家里的,死者生前的亲朋好友都该来道别了,于是这一天也是儿女们哭的最大声的一天。
下葬后的晚上,有钱的人家还会请来唱戏的大摆上一个戏台铺上红地毯,敞敞亮亮的为逝者唱上几出大戏。虽说是唱给逝者的,台下活着的观众也不少,主家忙完了也搬上板凳坐过来叫好。没钱的人家请不起大戏班子,就请些个能说会唱的,没有舞台也要唱上俩句。
丧礼一结束第二天早上雨又开始下了。王家的几个男丁抬着箱子来二柱家还碗碟,数了数少了一个,说是昨天人太多太杂乱无意碎了一个,已经让人去集上买了。二柱心想着马上到日子该还了,少了一个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过两天逢集王家的买来我在送去好了。
“你回头买了给我送来奥,我这也是借的你知道。”
“哎!哎!那肯定的,大家这么多年老乡亲了!”
第二天一大早上冒着雨,二柱就和儿子一起抬着箱子来了桥头。
“那人说了放桥头就行,你放着吧!”
“哎,那咱们回去。”
晚上雨越下越大,夹着雷声,轰的一下惊醒了不少人。第二天起床一看二柱家后屋的一颗大树昨夜让雷给劈了俩半,树离二柱家的堂屋十米不到。
“这雷真悬!”二柱和儿子念叨着。早上七八点钟雨渐渐小了,却起了浓雾,当真对面不识,只听人言不见人影。二柱看看大树心里后怕,躲回了家里栓上门,听门外嘈嘈杂杂污言碎语,似是有人在外叫骂。具体骂的什么听不清,反正不是什么好言语。二柱以为是谁踩了谁家的苗,谁占了谁家的地,在外面骂的这么凶。可仔细听听那人似乎在对着自家门前骂,二柱气不过起身出门正想理论,可门前哪里有人影,白茫茫一片,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王家赶大集终于在集上挑了只一模一样的碟子还了二柱家,可二柱让这几日的浓雾烦扰颇深,哪里还有精神还什么碟子。周围人都说这是中了邪让请个有神通的看看,赶巧前庄上来了个游历的大仙。二柱忙不迭的请了回来,好烟好酒的伺候招待。大仙看了良久浑身颤抖说是请了地仙上身,又是施法又是念咒,还让二柱喝了碗粘着鸡血的符箓水。说是今晚起效,邪性让他送走了,二柱狂喜拿了家中不少钱说是孝敬孝敬。大仙拿了钱当天晚上说是县城里的哪位大爷有请即刻动身离开了村里。
大仙走后的第二天,咒骂声依旧按时响起。二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却也无可奈何。连着多日的折磨,二柱觉得自己怕是快不行了,叫了儿子到床边,交代了几句让他去请村里的李木匠回头给自己打个好棺材。儿子点头,出门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的碟子,想着路过桥头一块还了去。第二天早上难得的太阳,阳光刺眼的很。二柱昏昏沉沉觉得自己恐怕不行了,眼睛一闭睡着了,一直到晚上起床二柱仍然觉得自己是回光返照。直到后面一连几天都没有听见叫骂声,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好才相信自己寿数还没有到头。只可恨被骗了不少。
后面的日子里每到阴雨绵绵大雾不散的日子依然有人听见美妙的歌声,有人去寻便会见一女人问有没有人借锅碗瓢盆。直到有一日一束发老者路过李塘村桥头,只觉得桥下异动,于是询问树下乘阴的村民是否在雨季总能见一陌生女子,众人答见过。而后老者协同村长商议在桥下建一铁链,为的是封住在此修炼成精的一条大白蟒。在铁链建成后的大几十年里,阴雨天气再没人见过借碗碟的女人。
奶奶和我说故事是真的,今天去那个桥下也依然能看见一条粗壮的大铁链。奶奶的故事总能伴着我入眠,夏天的夜里很燥,但是奶奶的蒲扇一直到我睡醒都还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