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暴怒
楚子航冷着脸踩在这些相机上，伸手从洗照片的水池边拿起一块软木板，上面用图钉钉满了盗摄的照片。
主题无一例外，都是女人与孩子。
年轻时的苏小妍和还是娃娃脸的楚子航。
在这些照片的边角用红笔标记了拍摄的日期，以及楚天骄的喃喃自语：
“这是你离开我的第一年，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是第二年了，拜托，别那么憔悴。”
“第三年，你胖了。”
“第四年，想起你的时间变少了。”
“第五年，继续变少。”
“第六年，但还是想你……”
楚子航轻轻抚摸着这些照片，拂去上面的浮尘，即使戴着美瞳，满屋的火焰也将他的眸子映得一片金黄。
“记得我和你说过，”他轻声道：“我外婆一直管我妈妈叫毛头闺女、没心肝的，说她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一天没事儿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跑出去玩，永远没有心事。”
路明非点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是这样，阿姨看着笨笨的，整个一笨蛋美人儿。”
楚子航低低地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包括妈妈的朋友、那个‘爸爸’，所有认识妈妈的人，都是这样觉得的。但是你看……”
他将那些照片拿给路明非看。
那些欢笑的、凝眸的、孤单的，像母亲的、像小女孩的、像妻子的……在楚天骄的镜头下，被叫做笨蛋美人的苏小妍是那么的变化多端，但无论哪种变化，都美得不可方物。
楚子航的声音已经近乎呢喃：“他真的很爱很爱妈妈，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
火焰已经蔓延了过来，地下室中的空气正变得稀薄，但当路明非微微皱眉，那些狂燃的烈火便像得了敕令的臣子一般不再靠近，废气从楚天骄架设的排气管道中逸出，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涌进来的新鲜空气。
而楚子航对此却一无所觉，他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伤：“可是，为什么？”
那是路明非第一次在楚子航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然而仅仅是转瞬间，那股悲意化作滔天的怒火：“为什么！？”
在路明非刻意控制之下，周遭无比富集的火元素并没有响应着楚子航的召唤，但血脉的燃烧终究是诞生出了一丝新生的火焰，缠绕在楚子航的拳上，狠狠轰向水池。
为什么他明明有钱有能力，却要伪装成一个废物，将自己挚爱的妻子拱手让人，让自己的儿子寄人篱下，自己却缩在这个堪称豪奢的地下室中享受着爵士乐、威士忌与雪茄？
为什么他这么爱一个女人，却只敢躲在暗中，在游乐园，在商场，在餐馆，隔着草丛，隔着玻璃，隔着雨幕来偷偷拍摄妻儿的照片，然后借着酒意宣泄着那不知所谓的思念？
为什么他搜集着无数龙族秘闻、思索着命运的流向、守望着整个人类的命运，他能与死侍搏斗、与神厮杀！
却无法，守护自己的家？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觉得自己是隐藏在暗幕之后的英雄，在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的时候，他却能一边享受着别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奢侈品，一边守护着全人类？”
楚子航惨笑着：“在那一夜，我们被奥丁的陷阱捕获的那一夜，他的心中是不是还有点得意，觉得终于能让儿子看到自己的真面目，看到自己有多么帅、多么无畏、多么强大！？
“他在挥刀砍向奥丁为我断后的时候，是不是还在想着，我这一刀的风采，我儿子能记一辈子，他会崇拜我、以我为榜样，不断向我学习？”
“不！绝不！”楚子航像一只暴怒的狮子般吼着：“他就是个窝囊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窝囊、最不像个男人、不像个父亲的孬种！他连自己的家都守护不了，还想守护人类？他做梦！他隐姓埋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爱吃卤大肠和辣鸡翅的油腻大叔、抛妻弃子来对抗龙族，可是他最后得到了什么、又守护了什么！？”
“唉……”路明非忽然伸手拥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师兄，我们该走了，还有什么话就一会儿踩着奥丁的尸体、托他去带给你的父亲吧。”
楚子航沉默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路明非松开他，取出一只皮质小包，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照片取下来、放入包中。
“谢谢你，明非。”
得益于常年的冥想，楚子航很快便平复了情绪，他伸手接过小包，郑重地放回怀中。
“走吧。”路明非沿着钢管爬了了上去。
楚子航跟在他身后，最后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地方。
“冕下，你们回来了？”丹云还在好奇地拨弄着车上的科技产物，看见路明非与楚子航回来，连忙端正坐好。
“嗯，回来了。”路明非和丹云打了个招呼，毕竟是老唐的侍妾，等此间事了，他就会解开意志屈服的效果，让她回到老唐身边。
楚子航沉默地坐上驾驶位，发动了车子，向着高架路驶去。
车速很快，没过多久就就到了那个命运的分叉路口。
然而，记忆中的零号路却并出现。
路明非眼中赤芒涌现，天地间的元素洪流映入他的眸中。
“想进入或者离开尼伯龙根，除了钥匙，还需要门。”路明非伸手拨弄着水元素的脉络，轻声道：“尼伯龙根是基于炼金术的造物，是扭曲的现实世界，水很合适，镜面也是出色的门。”
天空中紫电狂舞，一声惊雷姗姗来迟，钻入众人的耳中。
在这个沿海的小城市中，水元素格外地活跃，路明非虽作为苏尔特尔，但在没有海洋与水之王在场的情况下，倒也拥有着操控水系的能力。
水元素凝结成大片墨色，天空中滚滚黑云汇聚着，化作一场磅礴暴雨倾泻而下。
柳树的枝条狂舞，道旁的横幅在暴风雨中急颤，一泼泼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炸开。
一如当年那个，
雨落狂流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