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兄妹三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听了好久父亲的呼吸声，直到刘阳推门进来。
唐景怡见刘阳抱着一箱矿泉水，忙起身去帮他，并嘘声示意刘阳轻声些。
刘阳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老爷子，又看了看在床前伺候着的大舅哥二舅哥，小声问他们：“喝水吗？”
唐景云和唐景星都轻轻摇摇头，他们生怕吵老爷子休息，尽量不制造响动。
唐景怡拉着刘阳在窗口坐下来，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老父亲。刘阳看了一眼自己媳妇，媳妇满眼都是担忧，他握住媳妇的手拍了拍，唐景怡看了看刘阳，微微点了点头。
四人默默坐着，墙上挂钟的时针又转了半圈。
病床上的唐老爷子稍稍动了动，醒了，他睁开眼，微微转了转头，眼前是四张熟悉的脸，唐老爷子纳闷地看着他们。
“爸。”
“爸醒了。”
“爸你怎么样？”
“爸，爸。”
唐老爷子寻着最后那个急切的声音看过去，脸上浮起慈祥的微笑，“闺女。”
“爸，是我，爸。”唐景怡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眼泪涌起。
唐老爷子又看看两个儿子，伸出手，唐景云和唐景星赶紧把手递到老父亲手里。
“老大，老二。”
唐景云和唐景星齐齐喊了声爸。
唐老爷子再将目光投向刘阳，“女婿也来了。”
刘阳凑近了问：“爸怎么样？”
唐老爷子微微点头。
唐景云望着父亲的眼睛，此时父亲的目光是聚焦的，说明脑子应该是清楚的，他的十分担忧降成了九分。
唐老爷子握着四个孩子的手摇了摇，“你们，怎么都来了？”
唐景云摸摸父亲的额头，“爸，我们来看你啊。”
唐老爷子微笑点头。
“爸现在感觉怎么样？”唐景云轻声问。
唐老爷子缓缓松开了孩子们的手，闭了闭眼，“口渴。”
围绕着唐老爷子的四个人都轻轻笑了出来，老父亲活过来了。
唐景星看了看桌上了暖瓶，“正好刘阳买来了水，还是刘阳想得周到。”
刘阳去箱子里取了一瓶水，递到桌子上。
唐景云说：“爸，坐起来喝吧。”
唐景星兑好温水，说：“躺着喝也行，这杯子有吸管。”
唐景云和唐景怡同时看向唐景星手里的那只杯子，他们都很熟悉，母亲在生命最后卧床时使用过，没想到这只杯子又派上了用场，经验都来自已故的母亲，唐家兄妹难免伤感。
“我想坐起来，扶我一下。”
唐老爷子的话中断了几个人集中在杯子上的注意力和思绪。
“好好，爸等一下。”唐景云说：“我把床给爸摇起来，这样爸坐起来也能靠着床头。”
还没等床摇起来，唐老爷子说：“我要去厕所。”
看老父亲准备自己起身，唐景星和唐景怡忙将老父亲扶起来，掀开被子的时候，发现床已经湿了。
唐景怡看看二哥，“带换洗的垫子了吗？”
唐景星摇头，把父亲送进医院时，没准备那么充分，“一会儿我回家拿，顺便再拿些换洗衣服。”
看到溺湿的床褥，唐老爷子皱了眉头。
“爸，没事儿，啊。”唐景星说。
唐景云说：“老二，要不现在你就回家拿衣服和垫子吧。”
“也好。”唐景星说完，看了刘阳一眼，刘阳走过来，打算接手搀扶老丈人的一只胳膊，唐景云的手却先赶到了，“我来吧。”
唐景星说：“那我先去了。”
刘阳问：“要我帮忙吗？”
唐景星说：“没事儿，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看着爸吧。”
唐景云和唐景怡将老父亲扶到卫生间门口，唐景云说：“行了，我扶爸进去吧。”
唐景怡松开手，她明白，脏活累活大哥舍不得她这个妹妹干。
唐景怡走到床前，看着床上那滩溺迹，四下瞅了瞅也没东西能换，可是，总不能让老父亲一会儿还坐这里吧，唉。
刘阳看了一眼媳妇说：“我去问问护士，他们这儿应该有换洗的东西，要是没有，我就出去买点儿隔尿垫回来。”
唐景怡看看刘阳，笑了笑，关键时刻老公比自己冷静有办法。
刘阳刚出去，唐景怡就听到大哥唤自己。
卫生间的门开了，唐景怡赶忙扶住父亲。
“你扶爸先到床上，我把这儿打扫一下。”
唐景怡顺眼瞧了一下，地上有水迹。
唐景怡搀扶着父亲往病床去，这时她才发现，她一个人扶着身量高大的父亲，还是挺吃力的。
面对床上的溺迹，唐老爷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唐景怡赶忙用被子将那片东西盖上，父亲一辈子好强爱洁净，那紧皱的眉头是父亲对自己不争气的表现。
“爸先在这张床上坐会儿，喝点儿水。”
唐老爷子点头。
唐景怡将杯子放进父亲手中，看着父亲捧着吸管杯子喝水，她觉得父亲此时就像个婴儿，原来人老了，真的会活回去。
唐景云清理完卫生间出来，便找到手机给弟弟打电话，让他多带些换洗衣服过来。
刘阳推门进来，拿着一套洁净床单，“医院没有隔尿垫，我出去买吧。”
唐景云说：“我去吧。”
“我去吧大哥，我知道哪儿有药店，大哥陪爸吧。”刘阳看看正嘬着吸管的老爷子，笑了一下出去了。
唐景怡轻轻松开父亲的胳膊，还好，父亲一个人能坐稳，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
唐景云和唐景怡协力把床铺收拾好，扶着老父亲坐回到床上。
唐老爷子靠在床上舒了口气，忽而笑着说了句让唐家兄妹揪心的话，“哎，我出差，你们俩怎么也来了？”
唐景怡疑惑地看着老父亲，“爸，爸说什么？”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没跟你们说我要来这儿出差啊。”
唐景怡有些慌，她看父亲，父亲慈爱的脸上微笑着，这样的微笑却让唐景怡害怕，她看向大哥问：“爸这是怎么了？”
唐景云摇摇头，“我回来的时候，爸醒过一回，也这样。”
唐景怡以为父亲醒了就什么都好了，可现在这是怎么了？
“后遗症。”唐景云在妹妹耳边小声说。
唐景怡还是不信，她明明看着父亲很好啊，怎么会思维错乱了呢？她凑到父亲跟前，审慎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爸，爸你现在在哪儿啊？”
唐老爷子笑了，“北区嘛，你忘了，爸老出差的地方，小时候带你经常来呢。”
父亲还挺高兴，唐景怡可笑不出来，“爸，你再好好看看这儿，这是哪儿？”
唐老爷子仰起头，四下看了看，“北区招待所嘛。”
唐景怡也跟着父亲四下看了看，这儿看起来确实也有些像宾馆，所以老爸的思维被搞糊涂了？
“不过也真是巧，你们俩怎么也来了？”
唐景怡看着唐景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大哥，爸这是？”
唐景云拍拍妹妹，“别太担心，医生说会好转。”
唐景怡也知道，这个病是一次会比一次严重，但愿父亲能好起来，父亲一定要好起来。
门响了。
来人是唐景星和唐景从，一人抱着衣物，一人拎着饭盒。
唐景从见老父亲醒了，笑着走过来问：“老爷子，饿了吗？”
唐老爷子抬眼看着唐景从。
唐景从笑了，“看什么？不认识我了？”
唐老爷子哼一声，“老子还能不认识儿子？”
一句话把唐家兄妹都逗笑了。
“就是嘛。”唐景从笑着说：“准备吃饭了。”
唐景云说：“先给爸换条睡裤吧。”
唐景星从包里找出睡裤，几个人准备上手帮老父亲换衣服，发现床上又有一滩溺渍。
父亲又失禁了，刚才换了的床单又脏了，本以为刚刚那场只是偶尔的情况，可眼下再看，怕也是后遗症的影响。
“拿了几条裤子？”唐景云说：“得多准备几条了。”
唐景星点头，“一会儿我再回去拿。”
换好了衣服，饭菜也上了小桌，唐景从把筷子递到父亲手里，却发现父亲的右手捏不住筷子，这一幕兄妹们都看在眼里，不由得难过。
“来，我喂爸吃饭。”唐景从坐下来，笑着看父亲，“先吃口米饭。”
唐老爷子看着面前的饭菜，疑惑地问：“这你做的？”
“啊，我做的啊，刚带来的。”唐景从跟哥哥和妹妹说：“哦，饭都做好了，在爸家里呢，你们也回去吃饭吧，我陪着爸就行了。”
唐景云说：“还是你们先回去吃吧。”
“没事儿，你们去吧。”唐景从说：“这儿有一个人就够了。”
唐景云想了想，“这样吧，小四留下陪爸吃饭，咱们几个回去，吃完饭我就过来，然后小四和刘阳回爸那儿吃饭休息，就别过来了，晚上你们谁都不用来，我陪床就行了，老二老三也好好回家休息。”
大哥毕竟是大哥，一番考量都是为弟弟妹妹着想，总是把最累的活安排给自己。
唐景星说：“别介，今天晚上我在就行了。”
“老二。”唐景云说：“听我安排就行了，你们回去好好休息。”
唐景星想了想，大哥是一番好意，“那也行，明天我陪着。”
唐景云说：“行，一会儿咱们再商量商量，安排一下。”
众人点头。
唐景怡看着老父亲，这几天他们几个是谁都离不开了。
兄妹几个说着话，就听父亲忽然发问道：“怎么？招待所还没有饭吗？你们还要回家吃饭？”
唐景从最先笑起来，其他三人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