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蒙尘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产生了一种特别劳累，特别无所谓的心理，感觉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想象着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囚笼，我们都是笼中的奴隶，被欲望操纵着向未知的地方走去，所有人都成群结队，都满脸麻木，没有目的，只是随着人群涌流。
恍惚间我听见了呼救声，我停止了脚步，可其他人却仍保持着相同的姿态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无人停留。我犹豫片刻后准备继续往前走，可那呼救声却愈发响亮，我也确定了声源的方向，又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这才改变了方向朝着那未知的声音走去……走着走着一道强光打在我脸上，我睁不开眼却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温暖，那种感觉前所未有，我努力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克服着这刺眼光亮，就在快要睁开的那瞬间——我醒来了。
茫然盯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好像晴日的天空般令人安心。一股久散不去的消毒酒精味在我鼻间萦绕，可其中却掺杂这一股淡淡的幽香，不仔细闻是无法察觉到的。
我努力挺起腰板，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医院，我盖着的白被子旁一个女人正趴在那睡觉，她的眼角泛红，似乎刚哭过，呼吸起伏有序，绝美的睡颜令人赏心悦目。
“秦天？为什么她在这？不对？为什么我在这？”我在心里罗列着疑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应该在和秦天一起吃烧烤啊，怎么躺这了？
可能是我细微的动作吵醒了秦天，她缓缓睁开眼睛，秀气的桃花眼迷离了一阵子，然后看见我正盯着她，她立马泪眼婆娑地抱着我，嘴里说道：“呜呜呜～我还以为你会死呢，吓死我了。你昨天晚上突然晕倒，摔了个大扑通，给我和烧烤摊老板都吓坏了，我们一起打120把你送来的。”
“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摸了摸脑袋，关于昨晚我晕倒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我正准备和秦天一起吃烧烤这一件事。
秦天抱我的力度更大了，她声音哽咽地说道：“别吓我～，真的…别吓我～”
我感受着女孩子身体的柔软，心想我这算不算占别人便宜，可还是依赖这种温暖的感觉。
突然我感觉背后有些温热，我意识到应该是秦天的眼泪，她哭了……
“喂，我没事啦，你别哭啊……”我轻轻把秦天拉回，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我没忍住地用手指帮她擦拭了流下的泪水，她还在哽咽，脸颊处泛着潮红。
“医生…医生说你以前有过重大心理疾病病史，并且接受过催眠…这些事你都知道吗？”
秦天每说几个字就要哽咽一声，讲述完这句话费了她不少力气。
“我有些印象，但并不是很清楚……”
模模糊糊中我想起来初中那会父母闹离婚，我因为极度的焦虑生了一场大病，父母为我治病辗转了好几家医院，最后才治好，但那之后他们也再没提过离婚，我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痊愈的，中间似乎有些记忆缺失了。
但对我本人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影响，如果不是这次的突然晕倒我甚至都不清楚这些。
“你得过什么病吗？”秦天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弱弱地问我。
“我不太清楚，只记得当时每天都很累，没有动力，到后来开始厌食不想与别人交流……”
我明白这是抑郁症的表现，可我还是想否认自己从未得过这个病，因为现在的我活的很积极，至少没有与死亡沾边的任何消极想法，只是单纯的不想努力，不想当出头鸟所以不想主动接触别人，缺乏一定的动力，可精神上没有太大压力。
“你得过抑郁症？”秦天抽动着嘴角，眼眸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我不清楚，但我现在很好，放心吧。”我轻轻摸了下秦天的头，朝她笑了一下，她这才眉头舒缓，也回应了我一个笑容。
她的笑很静谧，很真实，总是能让人从她的笑容里得到温暖，得到安心，不同于掐媚的假笑，毫无温情可言。
这时一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他戴着眼镜，看起来很严肃。
“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或者是身体哪里还不舒服？”
中年医生语气很温和，跟外观的严肃感有些反差。我看见他胸口上写着神经内科主任，我想他应该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我尽量坐直身子，恭敬地回应道：“感觉好多了，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就好，你这个症状说严重也不严重，就是之前心理疾病的后遗症，应该是触景生情或者言语刺激的原因让你猛的回忆起你最不安的往事，导致潜意识里无法接受而激动，暴躁不安，大脑无法承担压力而暂时性缺氧，最终导致晕厥。本来应该是联系家属的，但你女朋友那么关心你，我想也用不上了。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联系家里人也可以联系一下，让他们过来向我咨询你的病症，也好做好防范。”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没事，这是应该做的。你之后去前台缴费完就可以出院了。”中年医生说完背着手离开，而秦天则突然把脸埋在我的被单里，死死抓住床沿。
看着她这幅害羞的表现，我的调侃心理开始作祟，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朋友啊～”
“我……我是因为联系不到你的父母嘛，只好假装你的伴侣啦，必须要有家属陪同才能办住院手续的啊。”秦天埋着脸抓着被子慌张地解释着，而我则是抬起她的脸用意味深长的表情盯着她，然后邪魅一笑。
“……你讨厌死了！”秦天俊美的脸蛋更加红润，一脸生气地锤了我腹部一拳，我连忙装作受到暴击的表情，一脸痛苦地捂着腹部。
“呃啊！”
“你装什么……真假的？我帮你揉揉……对不起嘛……”秦天由不屑一顾逐渐变得开始慌张，主动用手揉着她刚才捶打我的地方。
“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我迟早死在你手里。”
“对不起嘛，谁让你老调戏我……”
“好了，你替我出去买份早饭好吗？我有点饿了。”虽然我知道秦天昨晚已经照顾了我一宿，可我还是想找个借口把她支出去，我需要独自清净一下，想一些事情。
“好，你好好休息。”秦天临走前还为我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我很感激她的体贴，她的无微不至。
明明几天前我们还是陌生人，可如今不知不觉间我感觉到对她有了依赖，虽然无关爱情，可友情的纽带却在不觉间拴住了我们。
我看向一旁的窗户外，绿草如茵，鸟语花香，这个医院的绿化很好，也很清净，至少没有喧闹。
欣赏片刻后，我打开手机给我妹妹发了条信息：“把家里所有关于我的病例单都拍照发给我。”
几乎在同时对方的信息传来：“凭什么啊？”
我知道今天是周末她一定宅在家里，可自初中以后我跟她的关系就一直不是很好，忽冷忽热的，虽然我也不理解我哪里招惹到了她，或许女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凭我是你的兄长大人，除了父母我就是最大的。”
“啧，你要能这么有担当，父母要离婚的时候为什么要像缩头乌龟一样什么话也不讲？”
我的心情似乎遭到了电击，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我回忆起当时父亲殴打母亲的场景，回忆起妹妹在我旁侧幽怨的表情，回忆起当时我的懦弱和无能为力，哪怕现在看起来无比正常的家庭，背后却早已千疮百孔：母亲和父亲分居，父亲失业后沉醉于赌博与酒精。
他们没有离婚只是因为当时的我突发的一场病，一场我不知晓的心理疾病。可我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得病的具体缘由以及一些被抽离的记忆，只有破碎的场景在我脑海里萦绕，越可以去想右脑那熟悉的疼痛感就会涌上来。
“对不起啊，白糖。哥哥是废柴，但你要给哥哥时间改变啊。”我沉重地呼吸着，心里为自己的无力颓废感到愤恨，也终于有了改变的心。
“哼，我希望你说到做到。”没过一会妹妹白糖把她在家里找到的病例单全都拍给了我，我将其全部保存进了相册，等晚上回去后再慢慢查看。
这时秦天也正好敲门进来，她拎着很多袋早餐，于是我们刻意避开所有负面的话题，在谈笑间享受着这豪华的早饭。
……
临近中午我办好了出院手续，把秦天送去宾馆后前往学校，许菁通过微信告诉我中午十二点有场会议要准时参加，不要迟到。因此我草草吃完午饭后提前了半小时来到会议厅等待着会议的开始。
我本来有着很严重的拖延症，高中那段时间几乎天天迟到，因为我认为时间概念不过是人为用来约束自我的产物，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彻底改变这种价值观是在高三那年，杨芊夏每天都早早地准时来我家门口等待我去上学，我很重视她所以总在她来之前就等在那，也是这样慢慢地我才戒掉了迟到这个坏习惯。
我随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掏出手机刷着短视频消磨着时间。突然我听见一个很轻的脚步声，我缓缓抬起头却和门口的杨芊夏来了个对视，我们双方都有些惊讶，后来是杨芊夏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白云飞同学来的这么早啊。”
杨芊夏口吻有些不自然，我也慌忙移开盯着她的视线，有些尴尬地开口道：“那个……你不也挺早的吗？”
不知为何我为杨芊夏在我名字后加了同学二字感到莫名的反感，我认为这二字是对我们之间感情疏离的形容。
“我来提前准备一下会议资料，我怕到时候出现疏漏。”
杨芊夏还是那么的事无巨细，无论多么小的事也要追求精益求精，她是个完美的女人，优秀的女人。在我眼里她就是水中月，雨里灯，可望而不可求。
“你还是这么细节啊。”
“什么意思？”杨芊夏眉毛微微一皱，似乎对我的话语有些不理解。我也没想到我脱口而出的感慨会让他产生疑惑，慌忙解释道：
“没什么啊，我意思是你和从前一样，总是对细节把控的那么到位……”
“我不是以前的杨芊夏了……现在的我其实变了很多，只是白云飞同学不了解如今的我才会那么说。”杨芊夏的眸中闪过一丝遗憾，一丝懊悔，可她的话语却深深伤着我了心，我知道过去了三年，我们之间早就有着一种叫时过境迁的东西存在了，可我还是本能的想逃避现实，还沉浸在拥有她的那段岁月中孤独地沉沦着。
一句我不了解她真的让我很心痛，因为我分明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她的兴趣爱好，穿衣风格，喜欢吃什么等我都了如指掌，我们曾一起去看过高中附近的一处蒲公英花海，一起躺在那片绒绒的海洋中诉说着对彼此的爱意;用长白山玉石雕琢成象征着永恒爱意的戴饰，赠送给彼此，并发着爱情的毒誓。
可惜哪有什么永远，除非生死相依，共赴死亡，否则人一定会变的，心也会跟着变，慢慢地我对未来的期待变成了失望，也渐渐的丢掉了自信。
“是啊，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而我却还是从前的我……”
有时候想着坚守本心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古人以不变应万变的智慧似乎在当代并不适用，所有人都想着进步，想着活得更高层次的物质，可若是如此就必须改变，事物的发展是前进着的。
“也没什么不好的，从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很好。”
我有些吃惊地看向杨芊夏，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其背后蕴藏的深意又是对我的赞叹还是讽刺呢？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倒是微乎其微。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杨芊夏这番话的含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你是个好人。”这般的意思吗？
“我可不这么觉得，他们都要求我向前看，好像不这么做我会死一样。”
“白云飞同学，无论是现在的你，过去的你，还是未来的你都有着无限可能，你是个很有潜能很善良的人，你可以为了帮别人放弃自己所拥有的，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因为你从头至尾都忽略了自己，你一直在附和别人，迎合他人的想法，哪怕她是错误的……你要懂得爱人首先要爱己。”
杨芊夏的语气似乎含带着对过去的缅怀，有种错失的伤感情怀蕴含其中，我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韵味的眼眸，淹没在她的识海里……她也迎合着我的目光，我们谁也没有挪开视线，就这么互相注视着，好似在缅怀着昨日的旧情。
我心中沉寂已久的感情好像要苏醒了，我恨不得冲上前去抱住她，哪怕就一秒，我也想贪婪地享受她身体的温度，呼吸的声音，我想得到她，想干涉她的一切……想回到从前那段惊艳了我的青葱岁月里，再次握着她的手，一直到两鬓斑白，生死相依！
“嗨！学长，这么早啊……”
突如其来的许菁本想热情地跟我打个招呼却不成想看见我和杨芊夏深情对视的一幕，我们两也迅速反应过来，杨芊夏假装咳嗽掩饰着尴尬，而我则迅速拿起手机试图遮挡住我的脸，不让许菁看到此刻的表情。
“……白云飞同学，我去忙了。”
杨芊夏朝我微微示意，脸颊似乎浮现出一抹红晕，就像喝完红酒后的微醺，那么令人陶醉，那么的迷人。
见我仍痴呆般地盯着杨芊夏离去的背影，许菁用手挡在我眼前，我挪动了下身位，再次看到了杨芊夏那充满知性的背影，而许菁不依不饶地再次用手挡在我眼前，我继续挪动，她如影随形，慢慢地我烦躁起来正要发作，却看见许菁那揶揄般的表情。
“学长，你是不是跟杨芊夏学姐有些什么？我看你都快魔怔了。”
“去，小屁孩懂什么？”我不耐烦地回应道。
“不许把我当小孩！我承认我矮了点，长的幼了点，可我是个大学生，我讨厌把我当小孩看待的人！”看着眼前双手叉腰，嘟着小嘴，一脸蠢萌可爱的许菁我不禁发笑，感觉她这么一本正经的多说话很有喜感。
但我没控制住笑声，竟连离我位置有段距离的杨芊夏也忍不住回头查看什么情况。
“我再也不理你了！”许菁好像真的生气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睫毛都止不住在颤抖着。
“不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就这样我的笑声穿过了走廊，甚至连还没进门的人都能听到，他们进来时目光一齐看向我这，我也顾不上尴尬，仍大笑着，也在同时释放着心里的压力。
人活一世，脸皮还是要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