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存在的记忆
一路上胆战心惊的与好几个回宿的男生碰了面，我尽量走在外侧把秦天往墙那面挡着，加上昏暗的灯光旁人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就这样我们像过街的老鼠一样到达了宿舍门口，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为什么感觉出来比进去难啊？”秦天摘下鸭舌帽，长发如瀑布般涌落下来。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了负担。”
“确实诶，我进去找你的时候是因为愤怒，出来则是怕你私自带女生进宿舍吃处分，所以我有了负担，可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你着想吗？”秦天一脸认真地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迷之自豪，好像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你的歪理怎么这么多？你要一开始不进来哪还有后面的事？”我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她赶忙假装头疼呜咽一声，护住脑袋。
“谁让你不理我，我怕你言而无信失约了。”我们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伴着夜色的温柔，我们也好像一对情侣游走在这座校园里。就和目光所及的那几对情侣那般，可惜这只是幻想，我也对秦天没有任何感情，只是有感而发的一种对意境的感怀。
“我可守信用了。”就凭我在烧烤摊欠下的上千元巨款就能说明我有着连赊几次账的良好品行。
“希望你别骗我，我最讨厌骗子……”秦天一脸不信任地盯着我，而我则强颜欢笑，尽量让自己的谎言看起来比较真实。
走到校门口我看见徐良的车停在这，我有些疑惑地往里面看去，正好看见满脸绿光的徐良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我敲了敲他的车窗，他也反应过来打开了车窗，满脸忧愁。
“方便稍一段路不？”
“当然了，不然我停这干嘛？”徐良眼神提示我上车，我招呼着秦天一同上了车，我理所应当地坐上了副驾，而秦天只好不满的坐在了后面。
我一上车顺手就拿走了徐良车上放着的黄鹤楼，他立马几点起来让我还给他，我则不急不忙地跟他讲起了道理：“首先，要不是你多事告诉秦天我住哪，她就不会进宿舍找我，就不会有那多事，这是你欠我的;其次你哄骗宿管大爷的技能咋那么强呢？下次能不能教教我？不然我每天晚进宿舍都会被抓，可苦恼了。”
“无赖啊。”秦天和徐良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他两为相互的默契会心一笑。
“我靠你们两个赶紧凑一对吧，损我都是同步的。”我不满地调侃了一句。
“那可不行，你还要养我呢，我两凑成一对的话徐良哥会吃醋的。”秦天迎合着我的调侃并巧妙化解。
徐良则笑着启动了车没有过多言语，可是他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忧伤，八成是被秦天话语里的某些字眼刺激到了，他第一次谈女朋友就遇到一个女海王，不光在校外找人包养，校内还有两三个所谓的男朋友，徐良当时发现后抑郁寡欢了整整一个月才在我的自残式安慰下重获新生。
“我事先说明白嗷，这一周我要忙校庆没时间去打工所以也没钱，你自己想办法撑过这个星期吧。”
“你怎么这样啊？说好了养我的就不能找借口，而且我在月初就把表姐给的一万花完了，怎么撑过去啊？”秦天鼓着脸蛋很是不满，用手轻轻从后面捶我的脑袋。
“这是一场历练，人生的历练。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得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啊，万一哪天破产了，我怕你接受不了那种失落感选择了轻生。”我用手护住脑袋，抵挡着秦天的捶打，虽然她并没有真的用力。
“我才不需要呢，我本来就是凡人，那种穷乡僻壤的生活我也完全可以接受，倒不如说那样更好，没有城市里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纸醉金迷。”
“你就是富人的日子过惯了，有本事把钱给我让我也爽一爽。”秦天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有钱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商场仕途的深海真的让人窒息，我只想过个闲云野鹤的生活。”
秦天眼神中流露出向往，可我又在心底笑她的不切实际，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生来便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呢？当然是你的父母，那父母把你养大又是为了什么呢？说白了就是为了你来继承他的家产，若你想逃避那既是辜负了父母的抚养又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一把无形的枷锁始终在你身上，从你出生开始，你就必须走在父母规划的道路上，为了将来有足够能力继承家产做着准备，所以必须要高等教育，英才教育，让你足够优秀。
也就是说在得到金钱的同时你必须接受那高昂的能压死人的期望。
“怎么？你难道还面临和兄弟姐妹争夺继承权的事情吗？”
“我是独生女啦。”秦天趁我手疏于防备，用力锤了我头一拳，我发出一阵惊呼。
“那你也不得不面对啊，既然是独生女你家里的产业只能由你来继承，外人你父母肯定信不过的。”这么说来秦天忧愁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她必须要这么选，可她本身可能对商业圈不感兴趣。
秦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呆呆地望着窗外城市的街景。此刻车子正驶离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转而向人烟稀少的地方开去。
我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徐良你在往哪开？莫非你觉得我是那种说好请秦天吃一顿却去不起高档餐厅的人？”
徐良则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秦天说道：“是她说的，要去你最常去的地方吃饭。”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假装愤怒地质问秦天，其实我本心是无比开心的，还要感谢秦天的体谅人心，知道我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屌丝特意去了个我可以赊账的地方。
“没有啊，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毕竟你得养我，我怕你会天天给我送一些你经常吃的垃圾食品。”秦天打着马虎眼，迷迷糊糊地想要隐藏她本来的意图。
“你眼中的垃圾食品在我眼里可是啤酒的最佳伴侣哟。”
“啊？你真天天吃垃圾食品啊？”秦天一脸嫌弃。
“什么垃圾食品，那叫烧烤，人间难得的佳肴。像你这种下凡的仙女是务必要品尝如此的人间烟火气。”
“讨厌啦～叫人家仙女什么的。”秦天捂着脸一副娇羞的表情。
她这幅表现明显就是夸张地演绎，我有着无数的槽点想吐露出来，可徐良的车却缓缓停下，我失去了吐槽的欲望，我们也终于到达了那处我经常去的烧烤摊。
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摊位上富态的光头老板摸着脑门上的汗，忙着往烧烤架上的串啥调味料，不时翻个面。
我和秦天下了车却不见徐良有下车的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不下来？”
徐良取下安全带，用一副只有我懂的表情朝我说道：“哥们不打扰你们的烛光晚餐，我去老地方转转。”
我点了点头跟他道别，秦天也在旁侧跟他挥手道别。目视徐良的车消失在视线后，秦天不解地向我问道：“徐良哥为啥不一起吃啊？”
“他有着更重要的事，他可不像我这样的无业游民。”
只有我知道他是去了附近一个废弃的公路上飙车，追求速度的刺激是他自我安慰的方法。徐良很理性，不同于我失恋后的堕落，靠香烟和酒精来慰藉，很长一段时间提不起精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不会对学习和兼职上的工作分神，凭借着这份忙碌他可以消释很大部分的心理压力，但代价是一旦闲下来或者伤口被人触及就会很快陷入往日的回忆中去，久久无法释怀。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那还不赶紧行动起来找份兼职，既能帮助你摆脱曾经堕落的生活也能养着我，遵守着我们之间的契约，完全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放心吧，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这次校庆过后我就跟过去的生活告别。”
是时候改变了，我要让杨芊夏看到一个走出过去，活出自我的人，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白云不一定要被天空束缚，那里不是它温暖的港湾，它的目标应该在远方。”曾经我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我懂了，杨芊夏隐晦地表达了她内心的想法，她早就有和我分离的决心了，所以他不希望结束以后的我自甘堕落，独自颓废，应该为了自己而活着，而不是为了她。
“呜哇！突然给人一种很可信的样子。”秦天给我鼓了鼓掌，我则有些害羞地催促她赶紧去挑菜，她冲我笑了笑，顺着老板的指示拿着铁托盘和夹子站在冷藏柜外思索着吃些什么。
光头老板趁着手上没活的空隙勾着我的肩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小子真追回来了？可总感觉她和你描述的不太一样啊。”
曾经在那段糜烂的时光里，我无数次在这里买醉，而光头老板总能有耐心听着我在酒后的胡言乱语，我断断续续的讲述自己的感情史，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可没想到老板却默默记在心里。而我如何在他面前描述的杨芊夏我也不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也能辨认出眼前的秦天并非我曾经口中的杨芊夏。
我想她们之间的区别并不是容貌，因为她们都很美，属于同一个级别的美，存在区别的关键在于她们的气质，杨芊夏就像淤泥中的荷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天生对陌生人有种无形的隔离感，没认识她之前我也认为她是难接近的人，可相处后才会发现她很温柔只是表达的十分隐晦。而秦天与我相识没多久，可我能从她身上看见一种无法言喻的乐观，那种乐观就像是经历了重大灾难后的释怀以及改变，她很平易近人，自来熟，还有些小孩似的幼稚。
这么想着我瞄了眼冷藏柜前的秦天，她正拿着手上一串蚕蛹仔细观察着，随后好像察觉到什么一脸厌恶地把它放了回去，然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她有种天然的蠢感，可又让人生不起厌烦，只有宠溺似的包容。
“没有，她算是我兄弟吧。”
刚说完光头老板一脸鄙夷地盯着我，我被他盯的发慌，连忙说道：“你看……那个，现在都是新时代，新社会了，兄弟这个词也并不是单一地指代男人与男人嘛，只要有着两肋插刀的情怀，哪怕男人与女人之间也可以是这种关系的……”
我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和秦天到底是什么关系，说是朋友的话似乎算不上，女朋友的话就更没可能了。照着秦天说的“熟悉的陌生人”，可依旧很牵强，所以就只能信口胡扯道是兄弟关系，谁说兄弟一定得男人和男人的，我要做新时代新概念兄弟的第一个实践者。
“年轻人玩的就是花。”我刚想跟老板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秦天就端着满满一盘的烤串走过来递给了老板，老板接过后放上了烤架，腾腾白烟随之涌起。我也失去了解释的机会，可能在老板眼里我成了诱骗纯情女孩子的渣男了。
“你吃的了那么多吗？”我有些惊讶地看向烤架上的串。
“没吃过嘛，尝试尝试，反正也不是我付钱。”秦天小嘴一撇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来，并伸手吆喝我一起坐。
“烤串是个好东西啊，闻着就香。真搞不懂大人为什么总说它是垃圾食品，我很早之前就想尝试的，可每每被父亲发现他就会训斥我，我也仅限于吃过烤肠。”秦天一脸委屈巴巴地朝我抱怨着。
“此串只因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呐～别看烤串没营养，香味直冲火葬场！”我夸张地炫耀着烤串的美味，秦天也被我幽默的话语逗笑。
“哈哈哈，垃圾食品只是人们的自我定义罢了，是反感油腻类食品的人的幌子，他们把自己的价值观代入到生活里去，并强加给别人。”秦天笑完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则很惊叹于她思考的角度，和我所想别无二致。
我缓缓朝她开口，道：“人活着无非就是取悦自己，而不是取悦别人……”
“没错，我们要为自己活着，不要被世界的无形巨手操控。所以啊我才来到这个城市的……”秦天略有些伤感地低下了头，我知道她想向我诉说她的经历，她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原因。我本来就很好奇，奈何自己的原则从未主动询问，如今她自己说出来倒让我心中的顾虑减少了些。
“我们约定好的，今晚你说什么，说多久我都听着。”我柔声朝秦天说道，打消着她心中的担忧。
“嘿嘿，那好……我是因为父亲再婚才一气之下来泽川（虚拟市名）的，他明明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不会再娶，要把母亲的那份爱加倍地给我，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他富裕了，让我过上了前所未有的生活，他也似乎在弥补着我，并加上我母亲的那份一齐。让我每天都能享受最优渥的待遇，最繁华的生活。可金钱会腐蚀一个人的决心和纯粹的爱意，慢慢地他变了，他开始厌烦我的小情绪，厌烦我的任性，也减少了对我的关心，只是以为了我好的名义限制我的出行，限制我的交际空间，开始让我报各种兴趣班，补习班，提升班……好让我变得足够优秀。所以他忽视我内心真正的诉求，对我减压的请求置若罔闻，并美其名曰是为了我的未来。”
秦天脸上爬满了阴翳，那是我前所未见的忧愁，在我眼里元气又乐观的少女竟也有着如此伤心的经历。或许她也是擅长隐藏真实自我的人，把一切都憋在心底，却又渴望一个能看透自己内心的人来拯救。
她顿了顿，强颜欢笑地再次开口道：“本来我还可以忍受这一切，因为我一直记得我小时候一个很要好玩伴的临别嘱托：‘为了保护自己，你一定要忍受，一定要改变。’我做了，我不再是曾经那个忧郁，沉默寡言，拒绝交流的女孩了，我长大了，我可以八面玲珑，可以把自己伪装成父母眼里别人家孩子的模样，让他人对我充满敬仰。可是那个最要好的玩伴却食言了，他明明让我敢于去面对，自己却选择了逃避……”
不知怎的我的心脏跳动加快，右脑开始隐隐作痛，那种痛不是单纯的疼痛，更像是忘记什么重要事物，又难以想起的无奈的痛苦。
脑海中不明所以地浮现出我小时候在老家的田埂上奔跑的场景，而我的后面则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她的面孔被一片漆黑遮挡，但她的笑声却刺激着我的心。
她好像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是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人，我们相互间无话不谈，心心相照。我好像救赎过她，她也救赎着我。恍惚间父母的身影也跟在了身后，他们拖拉着那个瘦小的身影，让她远离我，说她是罪魁祸首……我不明白了，不明白了！
那瘦小的身影拼命挣扎着，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我伸出她那纤细的手，嘴里似乎哽咽地喊叫着：“不要丢了你的本心！”
我的大脑瞬间变成一片空白，我停止了思考，只是觉得世界五彩斑斓的色彩被黑色与白色覆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纷至沓来，而眼前十分担忧地摇晃着我身体的秦天，她的脸竟慢慢与那张被漆黑遮蔽的脸庞重叠。
莫非那个跟在我身后的瘦弱背影就是秦天！可我似乎又没有任何印象，这段记忆似乎并不属于我，或者说是被剥离出的记忆。
我很不解，心中生出莫名的不安，我的右脑突然疼痛起来，愈发强烈，它似乎在阻止我深入的思考，疼痛逐渐湮灭了我的感知，我在一片寂静的深海里沦陷了……
只是隐约听到秦天的哭喊声以及老板慌张的声音，还有最后那救护车急促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