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些真相
那个叫做我父亲的男人在几天后彻底成了灰,不过我的心倒是与之相反,难得有了颜色。
原来,这就是,摆脱恐惧的自由。
这久我一直住在原来的自己家,晚上姑姑回来陪我一起住,倒也没怎么影响学习,就只有追悼会不情不愿地请了假,去大施演技哭了一台(主要是不想在老人家面前背个不孝的罪名一辈子)。
看得出来,姑姑是真心的,很难过;而奶奶,也是真心的对我恨之入骨,甚至几次攥紧了拳头,想要来打我,好在被拦下了。她现在的好脸色,谁也不配看到。
不过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
跟姑姑过了两天好日子,也与她探讨了许久,终是不解。好像警察已介入了调查,但终究进展缓慢,我也没有到犯罪的地步,于是案子暂时搁置了许久。他的手机一开始放在警察那儿,后来录完了信息后便还了回来。
众所周知,现在奶奶对我的态度就像是对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避之而不及。她依旧执迷不悟,以为是我害了她的儿子。
真是好笑,倘若他儿子不死,现在成灰的就是我了。
所以说,我爷爷他儿子都没了,都不打算来看一眼?真是可笑。
大厅里齐聚了一群人,乍一眼望过去没几个认识的,不过他们那通透八卦的表情,估计已然是知道了我的“光辉事迹”。他们交头接耳,时常抹抹眼泪,然后继续攀谈,就像是开着茶话会,亦或者村口开大会。
我勉强支着耐心听完了冗长乏味的文章,姑姑突然找了个借口就拉着我离开了大部队,活脱脱一个我的救兵。我起初并不敢答应,只是她态度坚决,我便只好脱离了“苦海”。
“你爸的手机在你那儿吧?”她说着就叫我翻出来,“刚刚去买了些吃的,给你带了点。”
“软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的!”
大喜之余,转念一想,为什么要在现在如此急切地给我?好奇怪哦。
我有种预感,是有些隐情的。
鉴于我还没有仔细研读我爹的手机信息,我当然是果断拒绝了,不过还要找些粉饰性的客套语言,以表我的无奈:“额,可能我还要用几天。毕竟……毕竟我还要看班级群的通知!”
她见我死死捂住包里手机的位置,叹了口气插着手,脸色不大好看。
“哎呀,别急,我们过两天一起看嘛……”
她转头走了进去。
过完了繁杂的一天,姑姑叫我带着手机回他们家,但我又想着好不容易周末了,不得自己狂欢,便执意独自回了家。
姑姑将我送到了小区楼下:“哦,昨天抓娃娃抓到个不错的玩偶,挺可爱,你拿回家放床上吧,这样不会孤单。”
“哈哈,姑姑还是这么爱抓娃娃!”我一手接过,一手推开车门,回家去了。
又请了一天的假,唉,烦死了。功课怎么办?我爹怎么在这时候死啊!补作业赶进度又要到天荒地老了……我躺在床上摆烂,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去,永别这些功课。
不管了,我倒是好奇这家伙手机里卖的什么药。
我迅速翻出手机,好不容易找到了微信打开。他将它“遗弃”在了一个满满文件的文件夹里。
“这么常用的软件怎么放这么隐蔽呀?”我小声嘀咕,“真是不懂跟上潮流。”
上面一大堆未读信息的红点,来自家长群,大概又是些打卡明细以及催促名单——啊,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滑走!
但是除了几个常联系的同事,似乎也没什么蹊跷。可能删了吧?
我又翻开相册,上面除了些文档截图和工作摆拍照,似乎也没什么。
不应该呀,怎么也得有点刺激的行动计划吧?
没劲!
想起我常把“crash”的合照悄悄放在隐藏照片里,防止别人看我手机时发现——他会不会也放在里面?
我熟练地输入密码,然后是满屏的白与绿——是聊天记录!
我松懈的腰杆突然挺直,坐起来,眼睛差点凑到屏幕上。
点开大图,上面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全都停留在了几月前。
“没什么不对吧?好像……他从来不跟很多人来往的。”我以为是日期的问题,又继续看。屏幕里映着的我的表情凝重又微妙。
几个月前的保留到现在,说不清楚……再看看。
这个叫“梅釉洁潮”的微信!大部分聊天信息都来源于她!
自小我就是个向往正义的人,小时候想当侦探,长大了想当警察,现在想当检察官——无不惩恶扬善。我朝着心中刻画的精明能干的我自己的形象努力,如儿时的梦想一般,勘察线索,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我顺着点开:
三月三日早晨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这不就是那天早上嘛!
“还是置顶,一看就是心上人,啧啧啧。”我扒拉着对话框,满脸写着吃瓜。
她的头像应该是自己,又像是网络美女图,不过倒还有几分姿色:
梅釉洁潮:你有一个女儿?你知道当接盘的有多受人歧视吗?再说你女儿接受得了吗?!
我爸:宝贝儿,对不起,之前瞒着你。我是有个女儿。不过……不过她快上大学了,没什么影响的。
梅釉洁潮:可是你以前告诉我你没有孩子的呀?!我难以接受,莫名其妙就当了妈。我以前觉得,你很诚实,但我就是因为不想要孩子才到现在才找的呀!那以后养她怎么办?依旧是一大笔费用啊!你这算不算诈骗!得了什么也别说了。
(看到此处我已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我在他们眼里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担,不过好奇心叫我我继续读下去)
梅釉洁潮: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我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当妈准备,你去骗别的女人吧!
我爸:亲爱的我真的错了,但是,别分手好不好,我真的觉得我们很合适。我……我前几天都去挑戒指了!
梅釉洁潮:合适?戒指?算了吧,我要是想当妈,可能二十年前就结婚了!互删吧,别来往了!
我爸:对不起我是真的错了,能不能,最后原谅我一次?就一次!我保证以后都说真话!我以前骗你,主要都是……都是为了你我考虑啊!
梅釉洁潮:得了,没必要,留着骗下一个人吧。
我爸:你不想要女儿,那就不要呗!
梅釉洁潮:这玩意儿还能想要就要,不想要不要?真好笑,骗鬼呢!
我爸:你等着,我说到做到!
然后后面发出去的都成了感叹号,明显已经被删了:
三月三日晚上九点半:刚喝了点闷酒,想你了。
九点四十:别删呀宝贝!我已经来接她了,一会儿我们就能开开心心一起过日子啦!等我的好消息。
“什……什么?!意思是,他为了那个女人接受她,然后……所以要杀了我?”我惊诧地将目光停滞在屏幕对话框里,久久难以平复震惊,我或许永远都无法想到,自己差点被送走竟然是因为,另一个女的不接受我?而且,还是我爸想杀我?
“呵呵呵,原来我在他的心里如此不值一提,甚至成了彻头彻尾的负担!为了新泡一个女的,就想置他的亲女儿于死地,真够狠的呀!”我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一股冷瑟之意从脚尖一直通入脊髓,不寒而栗。像是劫后余生,又像是大难不死,眼泪不自觉地涨满了我的眼眶,“那个女的叫什么,在哪儿?我一定要找到她!”
她没有实名,不过这是在相亲网站上加的,应该不成问题。
我捂着脸叹了口长气,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仰着头,却难以感受这两窗对流的清风带来的慰藉。
我妈在的话,是不是情况会好很多?至少,我能有个家。
我站在冷清的房屋里,仅仅一盏小台灯照着昏暗的房间,冰冷刺骨,满心的话难以分享。以后我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我也从没想到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有一天,会走上这条路,最后将自己置于死地。
我抱着水杯靠在窗户上,望着楼下灯火通明,我成了世上唯一的孤家寡人。
唉,先睡觉吧,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他不配叫我生气。等着证据搜集齐了……好像也干不了什么,人都死了,再死刑一回?
我抹了抹刚要滴落的眼泪,妄图在梦里,重回到了人群中。
那天晚上我却始终没有睡着,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他与“奸妇”的丑恶嘴脸。那个女的是如何嫌弃他,他又是如何的嫌弃我……
心灵大受震撼之余,我亦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何德何能,好好活到了现在。大概都是原生家庭为我“攒下”的福气罢!
姑姑给我的玩偶被我放在了书柜上,与《疯狂的科学》紧紧靠在一起。它的眼睛黑洞洞的,仿佛守卫着这空洞的家,又想是审视着一切。
我的一切,不值得被审视。因为除了埋头学习和睡觉,我没有任何审视价值。
倒是每天机械忘我的乏味学习生活,很值得被审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