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怀女子亦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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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中有路失南北

那天的傍晚Lisa喊住了她。她定睛看电脑上的时间,5:25,离下班还剩五分钟。简讯是通过QQ发来的,简洁的三个字:来一趟。没有称谓,没有内容,没有时限。来一趟干嘛?来了才知道。

有行抱着纸笔就去了。别人对她没有称呼,但她得记得:她是有行,徐有行。

她敲门,礼节性的三下。敲到第二声时,里面说:请进。显然里面比她急一些,但也不是特别急,语调还算轻柔。“Lisa姐,您找我?”有行说。

“坐吧”。坐下来聊,就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你做的会议纪要和数字模型,我看了。”一个陈述句,没有褒贬,不知去向。

“还行。今天的会议跟下来,你有什么问题吗?”这是第三句话,把问题抛给她。

“这已经是我们与聂氏集团的第二次沟通了。这次是他们来,上次是我们往,需求与供给越来越精细化。如果说之前是笼统的意向,那么这次就是初步的达成。他们需要我们,我们也是。”有行说。

“商务的事情,在商言商,我们能提供好的服务,自然不怕没有客户。我不担心合作,我担心的是你。”Lisa忽然话锋一转。

“啊,您是说我有什么问题?”有行定了定神。

“不是工作上的,你履历漂亮,工作认真。假以时日,你在职场上会轻松走到我的位置,甚至是我上面的位置。”Lisa略作了停顿,“但聪明人,最难的是下笨功夫,眼睛一眼就能看到,下起手来还差一段距离。”

“谢谢您,我会注意的。”有行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不多不少,5:30。她说着,就顺势站起身来,准备鞠躬、道谢、离场,一气呵成。

“你坐下。”Lisa说,“外面是有人在等你,是吧?”

“嗯,是。对不起。”有行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道歉的话脱口而出,人也顺势坐了回去。

“你跟聂总以前就认识吗?”

有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认识吗?也不算吧。”她在心里自问自答了一下。

“你要小心的是他。”Lisa说“人生最远的路,其实是捷径。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认为命运是特别眷顾自己的,但后来才会发现,命运馈赠的每份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享受捷径,才是最大的弯路。”

“您说什么?我不是太明白。”

“今天会议间隙,你们在茶水间聊了大概10分钟的天。那个地方人来人往,不一会儿自然全公司就传遍了。大BOSS当然也听说了,他选择了直接问聂总,他们熟嘛。聂总承认了。”

“承认什么?”

“直接说他以前就认识你,你有灵气也有才华,他很欣赏。”

“所以呢?”

“你不是在等他吗?他说完,可是拒绝了公司的商务宴请,说有私事要处理。”

“当然不是,我是家里有人住院,急着赶回去。谁有空跟你搞这些七七八八的?”怼人的话脱口而出,“妈的,老子要辞职!”这句话差点从嗓子眼冒出来,但她憋回去了。

因为Lisa也楞了,一时没想到她会出口成粗,二是没想到竟不是因为聂南北。她顿了几秒钟,涨红的脸才渐渐平复“好了,你抓紧回去吧。”她说。

有行赶去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的姐姐半小时前还在手术台上淅沥沥地淋血,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已经麻木了。此刻躺在病房的里间,沉沉地睡着。姐夫和他的妈妈都坐在里侧,振聋发聩地安静。

而另一边的病房,别家的人正在给小婴儿拍嗝,张罗着产妇吃下奶的餐食。步履不停,带着喜庆。

同一个病区,有人胎停,有人分娩。看在世俗人的眼里,当然觉得前者是悲剧,后者是美满。

但有行不这么看,她觉得只是短时的刺痛与绵长的钝痛之别。人生总是苦的,要么是砒霜味的苦,要么是裹着蜜糖的苦。她把姐夫拉了出去。

“这是第三次了吧?”有行问。

姐夫闷哼了一声。

“不要再拉着我姐做试管了。你要是不行,就不要祸害她。要么接受没孩子,要么趁早拜拜。”

姐夫的妈妈应声而出,厉色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大庭广众下在说什么?没羞没臊的,你爸妈没教你吗?”

“咱们单线对阵,不要裹进来你爹妈。我和我姐也是有爹妈的,现在是他们还不知道,知道了你看揍不揍你?”她对姐夫说。

“你这么个伶牙俐嘴的,跟有芸哪里像一个爸妈生的呢?”

对方提到她姐,她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对啊,我姐就是脾气太好,由得你们糟践。你也不用管我羞不羞,臊不臊的,有这闲工夫,管好你们家人。”但其实是中招了,跟长辈吵架,无论输赢,她都输了。

他们原本站在房间门口的走廊上,是个绝佳的位置——能兼着看到里面的人,也能稍微隔开一点距离,不至于惊到她。但此刻有行猛地提高音量,是外面的人也惊到了,里面的人也惊到了。走廊上原本取片子的、拿药的、散步的,聊天的,此刻一大部分人应声回头。同时探出头来的,还有她的姐姐,那个永远温和、恬静的徐有芸。

“昊子”她先喊的是姐夫。但闻声,门口的这三人迅速结束内斗,一起赶来她的床前,“昊子,你应该饿了吧?带妈下去吃点东西吧。有行,你再陪我会儿,就先回家吧,刚工作还是挺累的。”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她是单独有话想跟有行说。但有行打小的炮仗脾气,不服权威,不服父母,唯独有芸可以让她温顺下来。姐夫家的人也并不想给事情闹大,只是母亲强势,儿子软弱,话赶话就给氛围烘托到了这里。如今有芸好言劝了两句,立刻就离开了。

“有芸,我给你带猪脚面回来。”姐夫说。

“有行,你这个性格啊,过强易折。我总是怕你受伤。”她姐姐说。

“不,姐,我还嫌弃我不够强。我如果能力再强一点,或者,哪怕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力量强一点的男孩子,亮亮拳头。也可以威慑威慑他们,给你出个头。”

“我并不需要你保护我。你要护好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不比在家里。你不算计人,有人算计你。”

她想到了在单位的事,莫名其妙地被扣了个帽子,差点掉下泪来。可是她定了定睛,迅速言归正传,“姐,你为什么又要尝试?”

“我还是不甘心嘛,想着总有一次机会。有行,其实是我自己想要孩子。你犯不着和他们吵。”

“想要孩子可以啊。你换个人,最简单,最有效。”有行说。

“唉,又说傻话。我有时竟不知道我是跟你分享得太多,还是太少,不该你知道的事,你都知道。咱俩毕竟差9岁,我已经人近中年,你还是个小女孩。你应该享受小女孩状态的。”

“你哪里人近中年啊?你才32岁,你只是在同一个人身上耗得时间太长,以至自己都觉得蹉跎了。换人吧,姐。”

“你不懂,感情这种事总要自己亲自经历的,聚没有那么容易,散也没有那么容易。人是感情动物,不是写程序,这行代码不行,就再换一行代码。”她姐原来是个高材生,学着最前沿的科技,做着最摩登的工作。一遇到田昊就昏了头,辞职回家做主妇,想相夫教子,努力了十年,丈夫没立住,孩子没生出,白白蹉跎,眼睛里的星光都暗淡了。

“那我宁可永远不要懂。”她说出这句话,又觉得伤到姐姐了“也许吧,咱俩是阶段不一样,我理解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