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再见之时
冬去春来夏又至，赵世民到华强北已有些时日，这里依稀残存着九零年代野蛮生长的豪放气息，在科技与时尚的共同映衬下，绽放出梦想延续的希望之感。看来，赵世民并没有放弃，只是眼下，南方炙热的阳光，再加上潮湿的空气，令他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民仔，你这么个流汗法，可别弄湿货啊，小小一片就值不少钱呢。”
华强北某市场门口，赵世民从一送货师傅手中接过两箱电子元器件，点了点后，便放在了自己的小推车上。
“徐师傅，今天怎么送得这么晚啊。”
“唉，没办法啦，现在是旺季，什么地方都要货啦。”
送货师傅两手一摊，显得很是无奈，而赵世民则笑了笑，道：“旺季好啊，大家都有钱赚嘛。”
“对、对、对，有钱赚才是最重要的啦！有钱赚，整个人的精神都不一样了，就像民仔你，刚来的时候，愁眉苦脸的，如今这个小东西也让你赚到钱了吧？”
送货师傅边说边拍了拍赵世民，赵世民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这东西的价值，我一直都知道。幸苦你了，徐师傅。”
“不用客气啦，我劝你有钱还是再进点货吧，这小东西，一天一个价哦。”
“明白，谢谢徐师傅提醒。”
“没事啦，货对清楚了，那我就先走啦。”
赵世民点了点头，目送徐师傅离开。之后，他拉起那辆底座上满是卡通公仔贴纸的小推车，回到了电子市场。
“民仔，你才进这么点货啊？刚刚又有家汽车公司的大老板来下订单了。”
赵世民在市场里租了个柜台，做起了电子元器件批发的生意，相邻柜台的老板芬姐是个爽快人，见赵世民下手不够狠，便欲相劝几句。
“我怕进多了卖不掉。”
“卖不掉？民仔，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吧，如今这世道，芯片会卖不掉？全球缺货啊！”
赵世民笑了笑，而芬姐则是连连摇头，又道：“年轻人，我同你讲哦，有得赚就要乘胜追击、乘风而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啦。”
听到“乘风而上”这几个字，赵世民像是回忆起什么，目光停滞了下来。
“民仔？民仔？你有在听我说吗？”
芬姐唤了赵世民几声，赵世民这才反应过来。
“民仔，别发愣啦，做生意跟打仗一样，要反应快，懂不懂？上次你拉来的外国客商，让我们都赚了一大票呢，现在就该乘风而上，如果你反应一慢，货进少了，银纸就从手里溜走啦。”
“芬姐，风真的来了吗？”
“当然啦，我十几岁就来华强北了，起风了，我会不知道吗？你快点打起精神，别让拐角那个‘纳米强’又抢走我们的生意！”
也不知是芬姐说话太大声，还是南方特有的超大蚊咬了“纳米强”一口，那个顶着“雷鬼头”的麦自强竟托着下巴，看向了赵世民与芬姐这边。
“切，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芬姐嘟嘟囔囔道。
“芬姐，不是啊，那边好像来了大老板。”
赵世民转头看向“纳米强”目光之所及，发现几个厂商代表模样的人走进了这家电子市场。
“几位老板来看货？”
芬姐果然是反应灵敏，一个箭步，赶在“纳米强”前头，与大客户说上了话。
“你们这边车规级芯片有没有？”
“有，当然有啦，我们这边型号最全了，老板要什么型号的？”
。。。。。。
三下五除二，芬姐便接下了车厂的大客户，赵世民自然也跟着沾光，不过，那几位厂商代表的要货量太大，芬姐库存不够，无奈之下，只得去找了囤货最多的“纳米强”。
“喂，纳米强，来挑你生意了。”
“什么挑我生意？分明是自己的货不够卖吧。”
麦自强明明眼馋得很，可却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阿强，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你的进货价最低，市场里谁不知道啊，你个细仔有眼光嘛，去年就开始囤芯片了。”
“纳米强”笑了笑，算是接下了这单生意。
那日一结账，赵世民发现自己又赚了不少，离重启梦想的目标似乎更近了一步。
华强北的日子，总是充满了希望，赵世民逐渐从跌落神坛的阴霾中恢复了过来，就算一文不名又如何，只要风来了，再上神坛也未可知。
一天清晨，赵世民醒得很早，他想着自己好久没健身了，遂换了双跑步鞋，踏着晨曦，上了街，一口气跑到了莲花山山顶。
“学长，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登顶后的赵世民正在舒展筋骨，身后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妹妹叫住了他。
“学长？”
赵世民愣了愣，心想，难道自己待在华强北的这些时日，竟重返青春了？
“学长，帮我们拍张照吧，我们人工智能学院的老师还在半山腰。”
“哦，好。”
赵世民未作解释，他看了看周遭，有不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山顶拍照，像是有什么活动。
“一、二、三，Cheese。。。。。。好了。”
“谢谢学长啦。”
帮小妹妹拍完照，赵世民站在山顶，想起很多往事，他点开手机中一个已许久未开启的APP——平行世界，智能阿宝一如往昔般地跳了出来。
“亲，好久没回来了，阿宝好想你啊。。。。。。”
看着屏幕中依旧爱扭臀的智能阿宝，赵世民的脑海里浮现出浦江畔的情景。
“世民，这已经是阿宝认下的第五十五位小女友了，你确定能控制它？”
“世民，人家都说那个赵云虚拟IP长得像你呢。”
“世民，现在叫数字集团，那我们是不是就成了数字人呢？”
。。。。。。
李乘风往日的戏言，赵世民竟然全记得，而浦江畔的李乘风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邓董，向您汇报一下，民风科技已正式进入上市辅导期。”
“好！你们倒是和文菲飞那边你追我干啊，她着急地要从邓氏分拆出去，好成为她心心念念的上市公司CEO。”
“邓董，那未来邓氏。。。。。。”
“我打算成立投资集团，以后各家上市公司悉数归入投资集团名下。”
经历几轮控制权争夺战，邓非凡决定调整邓氏集团的架构，在最上层，成立投资集团，下持各上市子公司的股份，以免集团总部再度陷入二级市场控制权之争，而原先上市的邓氏集团将作为芯片板块子公司存在，其余准备上市的民风科技以及景致文化则将分别作为数字科技及传媒板块的子公司独立运作。
从邓非凡办公室一出来，李乘风便遇上了老上司唐付春。
“呦，乘风啊，向邓董汇报工作？”
“是啊，唐经理，您也找邓董？”
“可不是嘛，如今集团的规模不断扩大，对于宣传工作的要求也相应提升，我又没了像你这样能干的左膀右臂，可操心啦，事事得亲力亲为啊。”
唐付春半是吹捧对方，半是自夸工作辛劳，李乘风笑了笑，道：“唐经理这是能者多劳嘛。”
“唉，怎么说呢，幸苦命吧，谁让邓董这么信任我。”
唐付春嘴上说着幸苦，可嘴角的那一丝得意是盖都盖不住。
与唐付春别后，李乘风又遇到了文菲飞，真是来趟集团总部，净见老熟人了。
“乘风啊，来总部啦。”
“文总好。”
一见文菲飞，李乘风就被她胸前那条夸张的项链给闪到了，这种红毯款的项链最适合文菲飞了，反正，无论什么场合，她都能当作红毯仪式来走。
“乘风，你们民风是不是已经开始上市辅导了？”
“刚刚正式开始，这不才向邓董汇报嘛。”
“你们的速度倒是挺快的，不过，注册制之下，我们景致的上市进度啊，也不会落后你们太多的。”
文菲飞爱与人较劲的性子依旧没变，当然了，八卦的性子也没有变。
“对了，你听说了吗？叶兆伟要离开荣星了。”
“真的？”
“千真万确！他们家谢可天给的消息，能不准确吗？”
“文总，您和谢总。。。。。。”
文菲飞与谢可天的恩怨由来已久，娱乐圈几乎人尽皆知，李乘风在邓氏待了这么些年，自然也清楚得很。只是，这两位老对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融洽了？还暗通消息？
“都是过去的事啦，大家在一个生态圈里，总有合作的机会嘛。”
“也对，也对。”
李乘风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手表，道：“文总，我得先走了，待会儿，还有个会呢。”
“哦，好，你忙。”
邓氏总部依旧繁忙，踏出邓氏大厦的那一刻，李乘风回想起几年前，自己被迫离开总部时的情景，那时候的他看待事物的眼光远不如现在这般长远。
在客户处开完会，李乘风步入一家咖啡店，打算点杯咖啡提提神，他走到收银台前，发现站着的竟是肖婉莹。
“婉莹？”
“乘风，这么巧啊。”
“你现在在这家店？”
“是啊，新店嘛，得驻点一段时间，好好培训培训新员工。”
肖婉莹边说边看了看身旁的店员，这店长的气质算是拿捏住了。
“哦，原来是这样。”
李乘风上下打量了肖婉莹一番，令婉莹都有些不自在了。
“怎么了，乘风？”
“婉莹，你变了，变得愈发有女魔头上司的气质了。”
“李乘风！你在说什么呀？”
一旁的店员听到李乘风这话，暗自笑了起来，而肖婉莹这位执行店长脸颊一红，刚刚在下属面前树立起的威严又消失殆尽了。
点完单，肖婉莹抱怨道：“乘风总，下次用APP点单吧，女魔头平日里要去‘祸害三界’，可没空为你点单哦。”
听罢，李乘风笑了起来，婉莹也笑了，这情景好似他们俩过去在邓氏总部上班的时候。
“婉莹，真的不回去当秘书了吗？”
李乘风边喝咖啡，边与肖婉莹聊了起来。
“想回去也没可能了，集团内控部门给邓董的建议是，董事长秘书属于关键职位，而我，不适合再担任该职。”
那份假授权书令肖婉莹无法再担任邓非凡的秘书，但邓非凡对她是手下留情的，将其安排到了邓氏集团新成立餐饮子公司，由此，婉莹便与咖啡店有了不解之缘。
“婉莹，邓董对你还是有所照顾的。”
“我明白，当初，我只是用了邓董的私人印章，没有用他的法人章，因为我知道，法人章意味着公司行为，而用私人印章。。。。。。其实，只是为了让那些投资人愿意与世民洽谈，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的。。。。。。”
提到赵世民，肖婉莹的语速变得慢了起来，李乘风瞧出婉莹的心思，便道：“世民他，后来，去了南方。”
“南方？他没有和我联系过。。。。。。”
“婉莹，世民从民风离开时，走得很难堪，他不想联络我们，也是情有可原吧。。。。。。”
肖婉莹没有再说话，她转头看向窗外，那满是梧桐的街道，绿意正盛，初夏时节，总有着些许浪漫。
与肖婉莹别后，李乘风回到了民风科技，穿过走廊，他瞧见秦雄正与新进的研发团队开会，如今的秦雄啊，已然是民风科技的顶梁柱了。原来，没有赵世民，秦雄和他的研发团队一样可以将平行世界运作得很好，而赵世民当初停掉的功能模块，秦雄他们也很快恢复了。像民风科技这样的平台，前景广阔，自然能够不断吸引到人才，从而将平行世界运作得更好，现在看来，赵世民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几天后，邓氏集团的股东大会如期召开，会上，邓非凡向各界宣布了集团架构调整的方案，并且提到，邓氏将加大布局芯片产品链。
“成立芯片板块子公司后，我们将重启AI芯片项目，该项目主要研发边缘计算设备、终端设备所涉及的人工智能核心芯片，未来，我们将广纳各方人才，建立产业园，形成产业集群。。。。。。”
听着邓非凡的演讲，李乘风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被当作是P图师的AI芯片设计师。
股东大会过后，邓非凡找到了李乘风。
“乘风，集团要重启AI芯片项目，这个项目在我脑子里已经酝酿了很久，以前，还特意招过一个人。。。。。。”
话到此处，邓非凡顿了顿。
“邓董，您说的是赵。。。。。。”
李乘风担心老板忌讳于“赵世民”这三个字，遂不敢说出口，但没想到，邓非凡竟自己说了出来。
“对，就是赵世民。”
“他？”
“乘风，我要你找到他，做回我的AI芯片设计师。”
“邓董，您不介意？”
“介意什么？这人才嘛，用得好，是我的本事，用得不好，也是我的问题。”
邓非凡的心胸远不是李乘风所能揣度的，李乘风看着自己的老板，有些自愧不如。
于是乎，按照老板的意思，李乘风飞往南方，透过供应商的渠道，找到了正在华强北卖电子元器件的赵世民。
“世民。。。。。。”
“乘风。。。。。。”
时隔一年后再见，李乘风有些认不出赵世民了，赵世民晒黑了，但那股青春气又回来了。
“世民，你装嫩啊？”
开场第一句话，李乘风竟以指摘对方装嫩开始，赵世民愣了愣，他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面，但唯独没想到李乘风会这么说。
“我装什么嫩啊？”
赵世民反驳道，而手却不自觉地理了理身上的T恤衫，那件T恤衫是南方燥热天气的标配，曾今穿惯西装的赵世民，在骄阳如火之下，也换上了同“纳米强”一样的衣服。
“这么大个卡通图案，还说不是装嫩？”
李乘风边说边指了指赵世民胸前的那个卡通人偶。
听到这里，赵世民白了李乘风一眼，李乘风笑着看着赵世民，感觉自己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冷傲世民又回来了。
“李总，来上货吗？什么型号的芯片呢，如今，这可是一天一个价哦。”
赵世民似乎忘记了芬姐那句“待客要热情”的教诲，他歪着头对李乘风说道。
而李乘风则挑了挑眉，道：“我的主机坏了，好像是芯片的问题，你能修吗？”
“修芯片？我们这里不修芯片的，拜托，芯片只能换，不能修！”
“哦，这样啊，那造芯片呢？”
“造芯片？”
“对，人工智能的那种。”
听罢，赵世民看着李乘风，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没有继续说话，而边上的芬姐替他着急，遂插话道：“靓仔，你要人工智能芯片的话，可得出大价钱哦。”
“大价钱？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价钱呢？”
“这可说不好，得找大厂，不过，我们有渠道。”
芬姐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位十几岁就混迹于华强北的聪明女人即使眼下没有渠道，只消几天的功夫，便能上天入地，搞到尖货。
“我要的是自主研发的芯片！”
李乘风明确了自己的诉求，芬姐有些疑惑，她转头看向赵世民，而赵世民则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李总，自主研发芯片，需要有风。”
“没错，是需要有风，但——风已经来了。”
“风已经来了？”
赵世民凝视着李乘风，年少时的憧憬忽然涌上心头。
“所以，赵世民，你还愿意乘风而上吗？”
李乘风亦望着赵世民，两人对视良久，赵世民方才开口。
“我，为风而生。”
在盛夏将至之时，风终于来了，这一年，赵世民三十岁。
当赵世民重新回到浦江畔，站在江堤之上，他回想起昔日种种，二十五岁那年，肆意挥霍，二十七岁那年，以为成功，二十九岁那年，一文不名，如今转眼到了三十岁，他不禁感慨万分。
“世民，这是时代机遇，这样一个科技大爆发的年代才是推动你成长的源泉，只要梦想还在，故事就会继续。”
邓非凡走上前，拍了拍赵世民的肩膀，过往恩怨随大江而逝。
“邓董，真的要重启AI芯片项目吗？我记得曾今，您还有所犹豫。”
“现在不犹豫了，因为——元宇宙领域的繁荣让我看到了希望。”
“因为元宇宙？”
“没错，元宇宙是基于AR（增强现实）、VR（虚拟现实）、AI（人工智能）、互联网等多种技术构建的虚拟世界，其中，尤以人工智能技术为胜，而人工智能需要有一个根本的支撑。”
“根本的支撑？邓董，那是什么？”
“是算力！”
“算力？”
赵世民看着邓非凡，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世民，光有算法又有什么用呢，得有算力支撑啊！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算力就是人工智能的粮草，试问算力从哪里来？当然从芯片里来啊，也就是AI芯片！”
两人脚下，滚滚江水猛烈拍击着江堤，科创时代的未来，亦如江水般声势浩大，奔流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