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场灭顶之灾
周建利接起电话。
‘喂,老李,好久不见了!我最近觅了个好地儿,是专门吃水席的地方,周末去尝尝鲜?’电话那头,王胖子的大嗓门正呱呱作响。
刚到家的周建利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就被这一通电话给打搅了。
听着王胖子少有的激动声音,周建利不禁有些好奇。
究竟什么样的珍馐美味,才能让吃遍美食的王胖子如此称赞呢?
说起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可是许多年的‘酒肉饭友’了。
周建利一向醉心于品尝美味,王胖子更是洛阳城内小有名气的老饕。
他们两人在美食鉴赏方面,可谓是惺惺相惜。
王胖子那个人,对美食热爱到了什么地步呢?即使是穷酸落魄,兜里连几张票子都凑不出,也甘愿为了品尝某道知名的私房菜而倾家荡产。
多年来,他经常约周建利一起下各种馆子铺子摊子。我现在还记得,初识他的那几年,王胖子还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落魄穷小子。这样醉心于美食的人,却因为贫穷而受尽了限制。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王胖子为了攒钱去品尝一家高档的水席店,甚至连着上了一个月的夜班。
渐渐的,周建利便同情起这个朋友了。那时,他比王胖子年长一些,家里也有点积蓄,便经常在两人外出吃饭的时候抢着付账。
王胖子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时间一长,心里也会很不舒服吧。只是,当时的周建利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感受。
可是,自从几年前的那场变故发生后,周建利就很少联系这位老友了。周建利后来听说,王胖子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笔本金,做生意赚了不少钱。
但是,周建利却再没和他有过什么交集,这倒不是因为我嫉妒老友的成功。归根结底,还是几年前发生的那件惨案,它让周建利原本还算开朗的性格变得极端封闭,阴沉孤僻。
因此,周建利又何尝不知,王胖子此次邀请他的深层目的,其实是帮他走出心病。
终于,思考半晌后,我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电话那头似乎很是惊讶,随即欢喜异常。王胖子生怕周建利反悔,抛下一句‘一言为定’就挂断了。
很快,王胖子就给我发来了饭馆的详细定位,以及见面时间。
周建利粗略打量了一下,不禁有些困惑。
只见定位上写着‘清香斋’,距离我家只有几百米。周建利当即心下一愣,清香斋,难道是那废弃工厂后的老旧建筑?
的确,在小区附近的垃圾场后,有一座废弃工厂,据说是六十年前遗留下来的。破败乌黑的高大烟囱后,隐隐浮现一座荒废的危楼,上面斑驳的招牌就是清香斋。
听人说,清香斋饭店在十年前就已经倒闭了,难道又开了新店吗?
这时,屋内的挂钟敲响了。我意识到,现在是晚饭时间了。
得赶紧给女儿端饭,不然她又该嚷嚷着肚子饿了。
周建利从背包里拿出刚买的汉堡包,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走到身后的八角供桌前,轻轻放在一个小瓷盘中。
面前摆着精致的香炉,腾烟袅袅。烟熏雾绕中,映出一个少女黑白色的脸。
遗像上的女儿笑得很甜。一旁照片里,妻子的眼神柔情似水,好像在注视、保护着她。
周建利呆呆地看着两张照片,愣了一会。半晌才发觉,旁边盘子里前天摆上的汉堡已经馊了,引来不少蝇虫。
他叹了口气,默默收走变质的汉堡。
其实这些年来,周建利一直在欺骗自己。我知道,妻子和女儿再不会出现,她们的亡灵也不会享用我日复一日摆放的餐饭;那些食物,最终只能沦入鼠腹蝇口。
可是,周建利却无法停止这愚蠢的行为。我坚持了整整三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妻女离去带来的痛苦。”
……
说到这里,周建利顿了一下,又默默地吃起饭来。
何小满有些好奇,又不知当不当问,嗫嚅道:“您的妻子和女儿……”
听到何小满的话,周建利放下筷子,似乎正在回忆往事,脸色也痛苦地扭曲起来。
终于,周建利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这件事情,发生在几年之前。那天,我们这个还算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却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那天周建利值夜班,早上回家后,却发现房门打开,延伸出一串血脚印。
他心下一惊,赶紧冲进里屋,却发现满目狼藉。房间正中,横陈着妻子和女儿鲜血淋漓的尸体。
她们身中数十刀,刀刀致命;满地都是血污,惨不忍睹。直到最后,妻子还紧紧护着我那六岁的女儿。
由于线索充足,很快,这起轰动一时的凶案就告破了。凶手是当地两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为了抢劫那一点钱财,竟然残忍地杀害了她们母女二人。
最后,这起血案以主犯被处决而告终。然而,案子里的另一个犯人却因为年纪过小,逃过了法律的惩罚——他被当成从犯处理,关在了少管所。”
说到这里,周建利的双眼通红如血,牙关也咯咯地咬紧,攥成拳头的双手上凸起根根青筋。
“可尽管如此,周建利的痛苦依旧没有得到缓解。三年以来,他一直被牢牢困在这惨剧带来的伤痛和阴影中。”
……
“对不起,让您伤心了。”何小满低下头去,向他道歉。
“不要紧,还是让我接着讲吧。”周建利摆摆手,又就着盘中的燕菜,扒了几口米饭。
何小满也动了筷,清脆爽口的萝卜丝伴着浓醇的高汤入口,很是美味。
“说回到接电话的那天。周建利坐在暗影中抽着烟,心思杂乱。纠结了半天,他还是决定前去赴约——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或许,他也该和老友聚聚,走出这阴霾了。
周六夜晚,周建利准时赶到赴约地点。不过这王胖子定的时间也真是奇怪,好好的白天不用,偏选在午夜十二点,难道是要吃夜宵吗?
黢黑的烟囱下,王胖子正兴奋地冲我招手。远处的废弃工厂影影绰绰,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正隐匿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多年不见,王胖子似乎变了许多。除了那身油腻沉重的肥肉与原先别无二致外,他的神态气度都与从前大不相同。
眼前的他,穿戴着一身名牌衣服,腕上还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周建利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怯懦和畏缩。
难道是我这些年来变得过于阴冷沉闷,让这些原本相熟的老友都产生了芥蒂之心吗?想到这里,我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到近处,周建利又开始细细端详那黑暗幽深的工厂入口。这里真的有饭馆吗?不知为何,一阵寒意猛然掠过我的脊背。
王胖子带着周建利,在荒废的水泥小道间七拐八绕了半天,总算走到一栋白色的建筑前。
只见瓦片残陋、漆粉剥落,一扇扇老旧的窗户很有年代感,在寒风中咣咣作响、摇摇欲坠,简直是座危楼。
只有那招牌上的三个字亮着暗红的灯光,‘清香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王胖子径自走了进去,我赶紧跟上。绕过窄窄的昏暗走廊,面前出现一扇门,里面透出亮光。
门前正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古式襦裙,袖带飘飘,衣袂裙角上绣着暗红的彼岸花,看起来有些古怪。
襦裙女人很是热情,有说有笑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过了那扇小门,真可谓曲径通幽,豁然开朗。
只见眼前赫然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人头攒动、话声鼎沸,伴着各种食物散发的的蒸气、香气,好不热闹。
‘二位是贵客,这里来。’襦裙女子笑着,将他们引进了一个雅致的包间。
安排我们坐好后,襦裙女子又忙着端茶倒水,一边介绍自己:‘我是这里的小孟,负责包间的客人,二位有什么要求吩咐我就行。’
‘谢谢美女。你们就按预定的,赶紧上菜就行。’王胖子点点头,随即向她甩出几张红票子,大摇大摆道:‘今天是我请客,这位是我兄弟,你们一定要拿出最好的厨艺来!’说着,他颇有深意地拍拍我的肩膀。
小孟收下小费,柔柔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