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报恩

李二狗这一唱，山谷里顿时回荡着雄厚的男中音，他那带着三十四凹人卷舌头的特色音调，在山谷的映衬中，显得格外不一样，又格外有地域特色。

不仅仅是武春花，李永清都呆住了。

他们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声，而且是从人人都喊结巴的李二狗嘴里唱出来了。

李二狗没注意两个人的表情，他唱得极忘我，没有什么比在这旷野山峰间，高歌一曲更爽的事情。

人缺什么，容易补什么。

上辈子，李二狗有钱后，最爱干的事情是各种学习，琴棋书画，他都去报班补习过。

作为一个打理着好几百号人的建筑队老板，出入唱歌场所，是再正常不过的消遣行为，他练好了结巴后，最喜欢在唱歌场上吼几嗓子。

上辈子走这些山路时，他只知道数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山山凹凹。

那个时候别说唱歌，就是能听歌，都是太奢侈的事。

等李二狗唱完了这首歌，李永清冲过来，一边揽住了他的肩头，一边羡慕地说道：

“二狗子，你啥时候学会了唱歌？唱得真好听。”

武春花脸上就不是羡慕，而是满满的崇拜。

不同于唱歌厅那些陪唱妹子装出来的样子，而是原汁原味，没有任何装饰的表情。

武春花做姑娘时，原来还有这么纯真浪漫的一面啊。

李二狗内心又是一阵阵悸动和无限感慨。

上辈子，三狗子进了监狱后，家里的活都落到了二狗子和武春花身上。

他们经常一起下地干活，武春花身上那股青草味道，无孔不入地往李二狗鼻孔里钻。

那是他第一次闻到的女人味道，也是他一辈子都没有忘掉过的女人味道。

尽管彼此小心地回避着对方，可在干活中，肢体上难避会碰撞到一起。

每当那个时候，李二狗心跳得要飞出胸膛，而武春花也是满脸涨得通红，通红。

当李二狗意识到自已对武春花产生了异样情愫，而这个一直守在李家没有离开的坚强女人，也对他产生了异样情愫时，他吓得逃离了三十四凹。

在李山海的帮助下，他从一个结巴，做到了建筑队的老板，赚钱数得手酸，花钱也是如流水，还娶了一个比自已小十多岁的女大学生。

带着这个小媳妇回三十四凹时，满以为是荣归故土，尽情享受村里人的羡慕加崇拜。

却在回村的第一眼，看到了头发花白，皱纹如一拢又一拢地沟的武春花时，他破防了。

哪怕在金红慧和哑巴苕大哥去世时，都没流泪的李二狗，竟然泪如雨下，掩面而逃。

他欠武春花太多、太多，三狗子更欠武春花太多，太多，整个李家都欠这个女人太多、太多。

回城后，李二狗夜夜梦到了三十四凹，再加他那个小媳妇总是沉默不语，需要钱时，才会主动找他说话。

他才意识到自已的婚姻如同鸡、鸭同笼，哪怕关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鸡还是鸡，鸭还是鸭。

他和小媳妇的婚姻关不熟。

李二狗毅然选择了离婚，辞掉了建筑队老板身份，想回三十四凹陪陪武春花时，却出了车祸。

再一睁眼，竟然回到了22岁这年，而武春花还不是自已的弟媳妇。

此时，武春花如此动人的一面，在李二狗眼前晃荡时，他心完全乱了。

一边是金红慧逼他相亲于马秀莲，把武春花还给弟弟，一边是自已搞不清对武春花是爱，还是报恩。

“二狗哥，你唱得真好听。”

武春花柔声柔气的叫唤声，把李二狗拖回了现实。

“你要爱听，我以后经常唱给你听。”

李二狗这话脱口而出。

“哟，哟哟，哟哟哟，瞧瞧，瞧瞧，二狗子这嘴巴哟，追起女伢来，甜得抹了峰蜜似的。”

李永清在一旁嚷嚷，而且夸张地手舞足蹈，象只发了情的猴子，比他自已追女伢还来劲。

武春花顿时脸涨红成富士苹果了，羞得双手又去扭那对粗黑的麻花辫子。

扭几下后，似乎感觉到了李二狗在看她，为了掩视羞怯，跑去去追李永清，要踢他。

看着发小和自已第一次动过心的女伢在嘻闹，李二狗眼睛又湿润起来。

青春，真好。

回来了，真好。

一切可以重来，一切还有机会。

老天爷让他回到三十四凹来，他觉得是老天爷让他来报恩的，报答武春花和李永清上一辈子为他，为李家付出过的一切。

李二狗没再唱歌，可他却在暗暗下决心，重活一生，一定要让这两个人过上好日子。

三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乘车去公社的南台小集镇上，在这里，一天只有一趟车去公社，车票是一毛钱。

要去县城的话，需要到公社再转车。

南台小集镇也有供销社，有卫生院，初中也在这里念，再加上乘车点在这里，平时挺热闹的。

现在，李三狗他们三个人一到南台镇，老远就看到了黑压压一片，全是乘车去公社的人。

“裸日的，坐车不要钱啊，这么多人。”

“二狗子，看这架式，春花怕是挤不上去的。”

“等班车来后，我先挤上去占位子，你把春花从窗子里塞进来，你自已翻窗进来。”

李永清把那黑乎乎的人头扫了几眼，果断地看着李二狗说着。

李二狗皱了一下眉头，他都忘了上辈子挤车去公社的场景。

一年也去不了两次公社，每次似乎都是挤得冒汗，才挤上去的，想有位子坐，基本没可能性。

三十四凹的人，大多是去山河镇赶集，十来里路，都是天不亮就起床，走路去的。

山河镇是单日子才是闹市，双日子休镇，拿山货换钱，换物，基本上都是去山河镇。

去公社，除了支书和村干部外，其他人一年也去不了一趟，有的老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去过公社。

公社和矿山在一起，有楼房，有电灯，农机站也在公社，拖拉机，货车都有。

这次李二狗想去农机站看看，摸摸拖拉机，为下次李钊明带他进省城而准备。

无论如何，这次，李二狗都得挤上车。

李永清提的这个法子，虽然让李二狗好一阵子恍惚，挤车这事，他好多年都没干过，可他还是接受了。

这二货别的本事没有，再挤的人群，这二货都能如条鱼似的钻来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