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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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理解武汉
从文化交流的角度书写武汉历史

第一节
近代以前的武汉三镇

距今18亿—2亿年前,武汉所在的中国中部,曾是一片汪洋大海——扬子海。20世纪70年代,考古学家在汉阳锅顶山上发现了一种没有下巴的古生物化石,它被称为“汉阳鱼”。渐渐地,海洋随岁月流逝而退去。距今1.5亿—1亿年前,地壳运动造就了龟山、小龟山、蛇山等山峰,又经过距今约7 000万年前的地壳运动,如今武汉山川相缪、湖陆相间的地理格局正式形成。刘玉堂、王本文、张硕:《武汉通史·先秦卷》,武汉出版社,2006年,第2—3页。

1999年,在武汉市汉南区纱帽山的长江之畔,汉南区环保局干部毛凑元捡到了一具头盖骨。经过专家考察和检验,该头盖骨属于一位生活在距今5万—1万年前的25~35岁的女性,她被命名为“汉阳人”,为晚期智人类型,与四川资阳人、北京山顶洞人年代相近。汉阳人头盖骨的发现,佐证了长江流域也是中华民族的摇篮这一事实。张松平:《“汉阳人”头盖骨发现始末》,载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春兰秋菊集——〈武汉春秋〉20年文存》,武汉出版社,2003年。

《战国策·魏策》云:“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洞庭之水。”鄱阳湖与洞庭湖之间的江汉之地,在传说时代是“三苗”所居住的地方。尧舜禹时代,三苗曾不服尧禅让给舜,欲北上抗击。舜在晚年亲征三苗,本人也死于征途。禹后来征伐三苗,最终将其打败,把江汉地区纳入了夏王朝的版图。在那个洪水汤汤的时代,舜和禹都在江汉平原上留下了治水的传说。如今,荆州南纪门外,还存有相传禹“堵水”用的“息壤”,而禹疏江导汉,更使“江汉朝宗”的故事传诵至今,并在如今的汉阳地区留下了禹功矶、禹稷行宫、禹柏、禹碑等大量文化遗产。

让武汉能够真正称得上“城市”的,应该是距今约3 500年前的盘龙城(彩图1)。根据考古发现,盘龙城是一个集政治、军事、经济三位一体的早商时期长江中游地区的中心城市。陈贤一、陈春、刘国胜编著:《图说盘龙城》,武汉出版社,2017年,第238页。盘龙城是长江流域最早的商代城邑,是武汉的城市之根。

西周时期,周成王在汉江流域分封了不少姬姓的侯国和伯国,称为“汉阳诸姬”,又在鄂西北的山区封楚人熊绎为子爵。大约150年后,熊渠将楚人的势力范围扩大到了今天武汉的江南地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到春秋时期,楚人的势力范围拓展到了如今的汉口、汉阳地区,也慢慢控制了整个江汉平原。两周时期,在如今武汉的周边地区,曾经存在过一批封国,留下了多个城市遗址。但当时的城市范围尚未发展到如今武汉中心城区的位置,城市的功能也以军事为主。武汉最早的城市建制,要到西汉时期才正式开始出现。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正式建立了郡县制度。在全国的36郡中,武汉属于南郡,其治所在江陵,即今天的荆州。汉高祖六年(前201年)从南郡中析出江夏郡,包括湖北中东部与河南东南部的14个县。与今武汉相关的,是西陵县、邾县、沙羡县、鄂县4县。其中,沙羡县位于今武汉江夏区金口镇,其名得之甚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50年左右。沙羡县的设立也是武汉城内第一次设立县级行政机构,标志着武汉正式纳入了国家行政建制的序列。

武汉市中心区域的发展,始于汉末三国时期却月城(汉阳)和夏口城(武昌)的双城对峙。却月城位于今汉阳江汉桥一带,是当时的军事战略重地。从建安四年(199年)到建安十三年(208年),江东孙氏与刘表为争夺却月城先后进行过三次战争,以孙权胜利告终。222年,孙权称王,将统治中心从湖北公安移到了鄂县(今鄂州),并将其改名为武昌,在黄鹄山上建造了夏口城。以夏口城和却月城(以及随后建造的鲁山城)为代表的双城并立的格局持续了1 000多年,直到明朝中后期汉口兴起,才为三镇鼎立之格局所取代。

夏口城在刘宋时期被改扩建为两重城垣的母子城——郢州城。其中的“子城”也就是内城,即原来的夏口城。南北朝时期,战事纷纭,夏口—郢州城因武而兴,也由武而衰。隋朝开皇九年(589年)建立了鄂州,治所在江夏县,城址则是原来的郢州城。到唐代,地方行政建制又有了新的变化,在长江的北岸与南岸分别设置了沔州和鄂州,两个区域性政治中心隔江而峙的局面完全形成。虽然终唐一代,鄂州的政治地位都不如南朝时重要,但作为长江中游最大的商业中转码头,鄂州的造船业与航运业非常发达,鄂州也逐渐成为一个富庶的商业城市。安史之乱之后,鄂州重要的经济地位也带来了它政治地位的提升。唐敬宗宝历元年(825年),牛僧孺开始坐镇鄂州。在其任上,第一座以砖结构代替夯土结构的鄂州城完成修造。2019年,武昌城德胜门考古中发现了唐代城墙砖,极有可能是牛僧孺的鄂州城所留。除了修城,牛僧孺还向朝廷建议将鄂州、沔州合二为一——这是武汉地区历史上首次城市一体化规划,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从唐末到五代,鄂州一直是农民军及割据势力的必争之地。到后周世宗显德五年(958年),后周、南唐划江为界,后周在江北设置了汉阳军,江南的鄂州城则归南唐所有。

武昌城德胜门城墙发掘现场

据现场工作人员告知,此处为宋代城墙遗存,内含部分唐代城墙砖。

宋代的鄂州、汉阳军同属荆湖北路。南宋初年,岳飞镇守鄂州,曾驻扎7年之久,并以此为大本营进行北伐。无论是其“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壮志,还是“十年之功,废于一旦”的遗憾,都将岳飞与鄂州城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除了军事方面的重要性,鄂州的经济地位也在宋代显著上升。随着经济中心的南移和商品经济的发展,鄂州、汉阳的商业和水上运输业再次繁盛起来,不逊于钱塘(杭州)和建康(南京),成为长江流域的三大都会之一。

元朝灭南宋之后,建立了行省制度。湖北地区属于湖广行省,其行政中心就设置在鄂州。元成宗大德五年(1301年),改鄂州路为武昌路,后改为武昌府(又称武昌、上武昌)。位于今武汉市中心城区的“武昌”,正式定名,而原“武昌县”即今日的鄂州市,仍称武昌县,也被称为“下武昌”。元末农民起义中,武昌和汉阳成为天完红巾军和大汉政权的大本营。元末农民起义领袖陈友谅以武昌为大汉政权的行政中心,他在鄱阳湖大战中战死后,也被运回安葬在了今武昌黄鹄矶头黄鹤楼附近。

打败陈友谅并赢得武昌和汉阳两座城的是明朝的创始人朱元璋。相传在他接受陈友谅之子陈理投降之时,第六子朱桢出生,立即被他封为“楚王”。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桢正式来到武昌就藩,不仅拱卫京师,而且巩固了明朝在长江中游地区的统治。在明朝初年的政治改革中,元代的湖广行省改为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与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都设置在了武昌。英宗正统三年(1438年)设置湖广巡抚,明中晚期又设置湖广总督、总兵、提督等。武昌城内既有省级三司衙门,又有高于府县级的总督、巡抚衙门,还有武昌府、江夏县的官署,被称为“湖广会城”。汉阳地区则设汉阳府,下辖汉阳等县,设有府、县两级衙门。武昌城、汉阳城此时都重修了砖城,其中武昌城较大,设9门,以楚王府为核心,而汉阳城较小,设4门,两城隔长江天堑相对,以“武汉”并称。明宪宗成化年间(1465—1487年),汉江改道形成新的入江口,武汉三镇的第三座城市——汉口,慢慢展露雏形。

从双城到三镇,武汉的地理格局在明朝中后期正式形成。汉口形成之后,由于码头和商业的发展,城市里迅速形成了大片的商业区。万历年间(1573—1620年),汉口成为湖广地区漕粮转运的唯一口岸,也是淮盐的集散地,居民人数随着商业和水上运输业的发展与日俱增。汉口的水患,来源于其北部浩渺的后湖。崇祯八年(1635年),汉阳通判袁焻主持在汉江北岸修筑十里长堤,上起硚口,下迄堤口,呈半月形环绕汉口市镇北部,该堤后被称为“袁公堤”(即今长堤街)。又引水入堤旁取土之壕沟,成为“玉带河”。袁公堤的修筑,增强了汉口市区抵御后湖洪水的能力,为汉口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保障。

到了清代,武昌仍然是省级行政中心,主要管理的地域范围则缩小至两湖地区。武昌地区设武昌府,汉阳地区设汉阳府,汉口在行政关系上属于汉阳县。在康乾盛世中,汉口成为中国四大名镇之首,人口众多、商业兴盛、码头林立,被《大清一统志》称为“楚中第一繁盛处”。汉口的淮盐、粮食及竹木业发展较好,出现了会馆、行业公会等民间组织和牙行、票号、当铺等商业组织。在开埠以前,汉口的商业及文化就已经发展到了相当繁盛的程度。

武昌城墙老照片(万学工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