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非典
不知何时,舒家庄的村口横放了两根木头,将进出村子的路堵了起来,只在两根圆木中间留着一辆两轮摩托车能够进出的空隙,村里的村干部们则轮流在村口值班,负责出村进村人员的登记。而村子民房的墙上也粉刷了许多防治非典的标语,那一个个粉白的文字折射出疫情的无情与冷漠。整个村子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平日里最热闹的小卖部除了看店的主人,没有一个人的身影,村街上也没有了三五个家庭妇女聊天说地的场景,最多的就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非典。
2002年——2003年非典爆发,整个中国大地都笼罩在病魔的威胁之下,学校停课、工厂停工,对于群众性的活动人们也是避之不及,似乎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与外界隔绝,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而最可怕的则是咳嗽、感冒和发烧。
舒坦已经读三年级,因为学校停课在家跟着母亲赵敏霞自学,舒诚的工作也受到非典疫情的影响,而不得不去邻近的市里蹲点打零工补贴家用。但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谈非典色变的时期,舒坦居然开始出现咳嗽发烧的症状,可是把舒诚一家人吓坏了。
“妈,我身上冷。”舒坦躺在被窝里,伸出手来推着睡在身边的赵敏霞说。
赵敏霞从睡梦里醒过来,用手摸了一下舒坦的额头,随后又把手伸到舒坦的后背上,然后伸手拽开了电灯。
舒诚也醒了过来,用手遮住刺眼的灯光,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我摸着舒坦有点发烧。”赵敏霞说。
“家里还有退烧药吗?怎么发烧了?”舒诚问。
“可能是晚上出去和舒海他们玩,跑出汗着凉了,我去找找药,让孩子吃了发发汗。”赵敏霞说着,坐起身,穿上外套下炕去找退烧药。
“嗯,这晚上一点多,估计药铺都没人,先让舒坦吃点药,看看情况,不行天亮了我带他去药铺看看大夫。”舒诚说。
赵敏霞找到退烧药,倒了热水喂舒坦吃药,舒坦迷迷糊糊的,还在半醒半睡着,吃了药便继续睡,赵敏霞找来一个军大衣盖在舒坦的被子上,关了灯,躺在舒坦旁边,把手伸到舒坦的被子里一直为舒坦轻轻地搓着后背。
窗外的天稍微亮了,赵敏霞起来做饭,舒诚起来去扫院子,舒坦还在睡着。舒诚扫完院子,进到屋里来,洗了把脸,到里屋去,摸了摸舒坦的额头。
“我记得家里有体温计,好长时间不用了,你放哪里了?”舒诚问。
“西屋的柜子上,你找一下。”赵敏霞说。
舒诚走到西屋,在柜子上把体温计翻出来,回到东屋给舒坦夹上体温计,过了一会儿拿出来看,然后说:“还是有点烧,低烧,我叫他起来,带他去大村的药铺看一下,打一针。”
“嗯,去吧,给他穿厚点,穿好了。”赵敏霞说。
“好。”舒诚答道。
说着舒诚就去叫舒坦,舒坦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慢慢地穿上衣服,带上帽子,舒诚这个时候则把摩托车推到院子里打着了火,赵敏霞到屋子里又给舒坦穿了军大衣,把舒坦裹得严严实实的,爷俩儿就去隔壁村的诊所了。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爷俩儿回来了,赵敏霞开始收拾饭菜。
“打了一针,拿了点儿药,看看情况,下午你带他再去打一针,大夫说了,这个时期发烧一定注意,要是三天内不退烧,就要去镇卫生院报备。”舒诚说。
“好,你先吃饭吧,我下午带他去打针。舒坦,赶紧洗脸,吃完饭赶紧吃药。”赵敏霞说。
“嗯,就来,妈,我好像没大事了,不冷了。”舒坦说。
“好,先过来准备吃饭吧。”赵敏霞说。
一天下来,舒坦没有发热,赵敏霞的心也渐渐松下来,下午带舒坦去打针,顺便测了体温,有点低烧,不过舒坦自己却感觉没事,赵敏霞不太放心,便没有再放舒坦出去玩,晚上吃完饭很早就让舒坦睡了。
“孩子好像又发烧了,身上很热,你听他睡觉一直在喘大气。”赵敏霞对身边半睡着的舒诚说。
“嗯?又烧了?怎么回事?晚上不是不烧了?”舒诚迷糊着说。
“是,晚上是不烧了,这会身子上又热起来了。”说着,赵敏霞开了灯,看了一眼表,才凌晨两点。
“再给他发发汗吧,这个点药铺的大夫也还休息着,天一亮我再带他去看看。”舒诚说。
“嗯,只能这样了。”赵敏霞说着关了灯,又开始给舒坦搓后背,舒坦睡得挺香,但母亲赵敏霞一晚没睡。
天一亮,舒诚便带着舒坦又去了诊所,还是打了针,回来后,舒诚吃了点饭就去上工了,舒坦则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睡觉,赵敏霞坐在舒坦旁边纳着鞋底。
晚上舒诚回来问:“怎么样?孩子还发烧吗?”
“打完针退了点儿,不过还是热,不行明天就去镇里卫生院吧,现在这非典搞得人心惶惶的,去镇里让刘大夫给看看。”赵敏霞说。
“好,我明天不去干活了,我骑摩托带他去镇里。”舒诚说。
第三天一早,舒诚骑摩托车带着舒坦到镇卫生院,等卫生院正式上班后,挂号找了卫生院的刘大夫给舒坦看病。
“小伙子这么壮实,没事,应该是一般的发烧。”刘大夫说,“你们别担心,咱们这附近还没听说有非典疑似病例,你们去找一下温大夫,找他备个案,他负责镇里发热病情的统计,有什么情况及时和他说,也方便给孩子看病。”
“好的,谢谢您,刘大夫。”舒诚说着就领着舒坦去找温大夫办理发热病人备案的事。
打完针,买完药,备完案,舒诚带着舒坦准备回家,舒坦对舒诚说:“爸爸,我饿了。”
“想吃啥,爸去给你买。”舒诚说。
“爸,我想吃煎饼果子,刚来的路上,我看加油站旁边有卖的。”舒坦笑着说。
“走,爸爸带你去买。”舒诚看着孩子笑着说。
爷俩儿骑着摩托车,去找煎饼果子摊,找到后,舒诚花两块钱给舒坦买了一套煎饼果子,看着舒坦吃得很香,就又买了一套带回家去。
“你花这个钱干啥,饭都给你们做好了。”赵敏霞说。
“他想吃就给他买呗,我兜里正好还剩了买两套煎饼果子的钱,看他吃得高兴,就买了两套,这小子饭量大,一套不够,又吃了半套,剩下这半套你吃吧。”舒诚说。
“孩子爱吃,就留着下顿给他热热吧,赶紧吃饭吧,要不凉了,既然刘大夫说没事,也能放心一些,再看看情况吧。”赵敏霞说。
“嗯,明天不行我再带他去镇卫生院。”舒诚说。
夫妻两个没再说什么,舒坦则趴在炕上玩着玩具,累了,便趴着睡着了。
第四天,舒坦继续发烧,舒诚和赵敏霞紧张起来,孩子从小体质就不好,但是也从没有这样连续发烧的时候,舒诚一早又骑摩托带着舒坦去了镇卫生院,卫生院的刘大夫、温大夫也有点紧张,给舒坦打完针后,温大夫告诉舒诚如果明天舒坦还发烧,就不要来卫生院了,可以直接打卫生院的电话,他们会出诊,到家里给孩子看病,如果超过七天不见效果,他们要向县里汇报,可能需要采取隔离措施,避免真的是疑似非典。舒诚回家后和妻子说了温大夫的话,两人更是紧张,但是又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孩子干着急。
第五天、第六天,舒坦还在发烧,果然温大夫、刘大夫和镇卫生院的其他人员来舒诚家出诊,卫生院的车到了村子里面,让村里的人更是紧张,既好奇又担心地想打听出了什么情况。而舒川行恰好在村口值班碰到卫生院的车,才知道自己的孙子发烧好几天了,这便让一大家人都开始着急。
“不行就去县医院吧。”舒川行对儿子和儿媳说。
“爹,要是去了县里,被隔离了怎么办?”舒诚问。
“那也不能就这样让孩子烧下去,烧坏了怎么办,况且也不一定隔离,下面用药效果没有上面好,早用好药早点好,让家里人也都放心,这个节骨眼上,马虎不得。”舒川行说。
“舒大哥,您也先别着急,按照目前病例的情况,连续发烧一周以上的才有可能被隔离,您家孙子时好时坏,病状上也不太符合,再等等看,如果明天还发烧,我们联系县里,具体安排孩子治疗的事。”温大夫对舒川行说。
“也好,那就麻烦您和卫生院的亲戚们了。”舒川行道谢说。
卫生院的医生给舒坦打了针后便去别村巡查了,舒川行再次嘱咐了舒诚夫妻两个,舒川行因为村里的事被会计叫走了,舒诚和赵敏霞两个默默地看着舒坦,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七天早上,舒坦莫名其妙地退烧了,赵敏霞不放心,每一个小时就让舒坦量一次体温,一直到晚上,舒坦的体温都维持在正常的状态,夫妻两个终于松了一口气,舒诚电话通知了卫生院,也告诉了父亲舒川行,而舒坦却不知道这一个星期舒诚和赵敏霞经受了怎样的煎熬。这一夜,夫妻两个又没有睡,屋里只有舒坦那匀称的呼吸声在一起一伏。
而对于这件事,舒坦小学日记本上只写了“爸爸买的煎饼果子,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