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童年阴影
窗子不时被外面的雨点打出啪啪的声音，院子外面的榆树随着怒吼的风拼命地摇着脑袋，院子里几公分的积水被落下的雨点打出了无数的水泡，这已是入秋来的第三场大雨。舒家庄的农民们无奈地在自家屋子里抽着烟袋，打着麻将，唠着家常。电是早就没有了，不是这刮风下雨的天都时常停电，这样的天气且更不用说了，不过人们也都已习惯，家家户户都备着蜡烛，总是用得上的。
舒坦趴在窗台上，饶有兴趣地数着院子里的水泡，赵敏霞则拿着锥子纳着鞋底，舒诚在炕上似睡非睡地躺着，虽然外面是狂风暴雨，但屋子里却是暖暖的。
“今年的收成估计是要受影响了。”舒诚说。
“这是第三场雨了，涝都涝死了，庄稼的收成肯定不如去年了，枣就更不用说了。”赵敏霞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
“爹前些天说，地里面已经进不去人了，涝得挺厉害的，今年靠天吃饭是要饿死了。”舒诚叹了口气说。
赵敏霞没有接着丈夫说话，反而小舒坦接了过去。
“爸爸，我们换老师了，原来的老师走了。”
“嗯，这都上了两周学了，学了点啥？”舒诚睁开眼，翻身侧卧看着舒坦说。
“妈妈都教过我，我都会，新老师星期三才来的，老师好厉害，舒海哥哥被老师用尺子打了手掌心。”舒坦说。
“肯定是那小子又捣蛋了。”舒诚说。
“舒海哥哥他没写完字，然后老师生气了就打了他，我的写完了，没有打我。”舒坦略带侥幸地说。
“上学被老师打，再正常不过了，你们现在的老师比我们上学的时候要好多了，好好上学，以后被老师打了别向我和你妈告状，老师打你，你肯定犯错了。”舒诚突然很严厉地说。
“好好完成老师的作业就不会挨打了。”赵敏霞接过来说。
“知道了，老师打人可疼了，舒海哥哥哭得可厉害了，我把作业都做完了才玩的。”舒坦看着舒诚夫妻两个天真地说。说完，舒坦便玩弄起玩具来，舒诚夫妻两人便又聊些家长里短来解闷。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农民种地、工人上班、学生上学，似乎这个村庄里每个人的生活模式都已被固定，只有每个人的年龄在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化着。对于舒坦，随着年龄的增长，身高和体重在同龄人中慢慢突出，小学二年级的舒坦体重已经到了80斤，个头也比一起长大的伙伴高出半头，也更顽皮。虽然顽皮，但舒坦也算听话懂事，很少让家里人担心。
舒坦二年级暑假的一天，前一天晚上刚刚下过大雨，早晨起来天气很是凉爽。舒诚早早地吃完早饭外出上工，赵敏霞也无事在街道上和邻居闲聊，舒坦还在睡着懒觉。
“婶子，舒坦呐？”在街上和村里的孩子跑着玩的舒海问赵敏霞。
“应该还在睡着觉呐，你们昨天晚上又跑哪里去玩了？”赵敏霞说。
“昨天晚上去村东边的树林子里抓知了猴来着，一看打闪起风，我们几个就跑回来了，那我去叫他起床，婶子。”舒海说。
“去吧，叫他起来，要吃饭的话，告诉舒坦，饭还在锅里给他留着呐。”赵敏霞说。
“好的，婶子。”舒海说着，一溜烟小跑奔着舒坦家去了。
果然，舒海到了舒坦家里，看舒坦还呼呼睡着，整张毛毯只有一角还盖在舒坦的肚脐上，其余部分都被舒坦蹬到炕的另一边，舒海便开玩笑得在脸盆里用手沾了点凉水后去拍舒坦的小腿，把舒坦一下子给激醒了。
“哎呦，真凉呀，舒海哥，是你呀。”舒坦两眼似睁似不睁，迷迷糊糊地说着。
“还不赶紧起来，太阳照屁股了，快快，走了，玩去。”舒海笑着说。
“今天还有一页字我还没写，你先去，我写完了一会儿找你去。”舒坦还是闭着眼说。
“行啊，婶子说你要是吃饭自己在锅里拿，还给你留着饭呐。”舒海说。
“行，我妈在街上呐？”舒坦问。
“嗯，在街上，和我妈她们说话呐，你快点起来哈，一会儿带你游泳去，昨天下得雨大，西河里的水多了，也凉快，那我先玩去了，你快点。”舒海说着就跑了。
舒坦迷迷糊糊地起来，洗了把脸，在锅里拿了个馒头出来就吃上了，吃完馒头后，从书包里翻出课本，便开始写字，时间不长便写完了，舒坦便出门去找舒海和其他伙伴。
“妈，我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我去找舒海哥他们玩去了。”舒坦在过道口碰到赵敏霞说。
“去吧，舒海他们刚才都跑西河那边去了，记着别下水哈，西河水太深。”赵敏霞嘱咐道。
“知道了。”说着舒海就往西河小跑过去。
到了西河边上，舒坦看到舒海和几个小伙伴正在西河沿水浅的地方玩着，几个小家伙都赤着脚，把裤腿都撩到膝盖以上，上身都穿着背心，舒海看到了舒坦喊道：“舒坦，赶紧下来呀，这里水凉快。”
“我妈不让我下水，西河水深。”舒坦不太情愿地说。
“没事没事，你看水一点都不深，快点下来玩。”几个小伙伴都喊着说。
舒坦顽皮的心上来，便也跑到西河沿上，在水浅的地方和小伙伴们摸起了泥巴来玩。
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天气又开始热起来，有两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脱掉背心和裤子跳到西河水略深的地方游起泳来，这一咋呼，这群孩子争着往西河里跳，舒海也脱了裤子稍微往西河水略深的地方走。
“舒坦，走，游泳去。”舒海回头叫舒坦。
“舒海哥，我不会游泳，我妈说西河水深，不让我下水。”舒坦说。
“没事，你看大家都下去了，我教你游泳。”舒海说。
“我在边上玩会吧，你去吧。”舒坦说
“那行，那你自己玩吧。”舒海说着，趟着哗哗的水往河水更深处走去。
舒坦自己玩了一会儿，越来越没趣，看着河里游泳的一群小伙伴，舒坦羡慕起来，他看了一下河水，目测起来确实不深，而且虽然不会游泳，但更小的时候，赵向前曾教过舒坦游泳，多少还知道些注意的动作，所以舒坦也慢慢往河水的深处走去。舒坦往河里挪动了一段距离发现确实水位不高，还没有超过舒坦的肚脐，所以舒坦也渐渐胆大起来，开始往更深的地方走，这时也有几个先下水的孩子游累了往岸边走。
突然，脚下一滑，舒坦滑到了河道里被挖掘机挖过的深沟里面，舒坦挣扎着，手和脚在惊慌中胡乱搅动起来，深沟里原本看似清澈的水变得越来越浑浊，舒坦连着呛了好几口泥水，感觉口腔里满是污垢，他努力想使自己的头露出水面，但他的脚根本就触不到沟底，而且已经被水呛得无法正常喘气，舒坦试图用手能够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但是在他胡乱搅动的过程中，他只抓到了一把一把的泥土，渐渐的，舒坦感觉自己没有力气去蹬腿去挥动胳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往下沉，往下沉，沉向那无底的深渊。
在河里游泳的舒海和其他孩子看到舒坦溺水的情况，都往深沟这边跑过来，其中几个孩子见到舒坦挣扎的样子吓得只瞪着那片浑浊的水域，舒海急着往这边跑，但是水的阻力让舒海平时矫捷的身手此刻却显得那样笨拙。正在此时，刚刚回岸边年纪稍大点儿孩子中的一个往那边游了过去，他一把抓住舒坦慌乱的手，费力地往上拉着舒坦，舒海也跑到了跟前用手拉着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两人费尽了气力才把舒坦从深沟中拉了上来。
舒海和那个年纪大点的孩子——舒建国躺在西河边上，舒坦则在一边往外吐着呛进口鼻里的泥沙，其他孩子也缓过神来用塑料瓶装了水给舒坦冲洗身上的污泥。不一会儿，舒海和舒建国缓过劲儿来看舒坦，此时舒坦还有些害怕，因为他想到了暑期之前学校发下来的假期提示传单，其中就有一些小学生假期溺亡的案例，还有场景照片。
“舒坦，怎么样？”舒海问。
“呛了几口水，现在都吐得差不多了，谢谢舒海哥，建国哥也谢谢你，要不我就上不来了。“舒坦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地说。
“不用谢，前几天村里面的挖掘机清理河道挖了这些深沟，头两天我下地的时候在这里过正看到，刚刚估计舒坦是滑进去了，这沟太深了，他是扑腾不上来的，正好我在边上坐着。“舒建国说。
“建国，太谢谢你了。“舒海说。
“没事，你们下次再过来玩多注意那深沟，看不出来滑进去可就坏了，我就先回家换衣服了。“说着，舒建国和几个玩伴上了河岸回村了。
“舒海哥，你别和我妈说，我妈会打我的。“舒坦看着舒海说。
“嗯，行，以后你可别下水了，刚才吓死我了。“舒海舒了一口气说。
回家后，赵敏霞看到舒坦浑身都湿透了，便问舒坦怎么回事，舒坦只说在西河沿上玩水弄湿的，赵敏霞没有多说什么，拿了干净衣服给舒坦换上，便忙着去做午饭了。
这次儿时玩水的经历，给舒坦留下了深深的恐惧，成年后的舒坦曾在日记里写过这样一句话，“上善若水，水能够以柔克刚，也能无形中要了人命，更重要的是，被要命之前的那种无助和绝望似乎比死更可怕。“至于成年后的舒坦如何，且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