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宪政秩序的挑战与危机

——基于波兰法治危机案的考察

Rule of Law Crisis in Poland and Its Challenges to EU Constitutional Order

程卫东[1]

CHENG Weidong

摘要：自2015年底开启的波兰司法改革，引发了一场事关波兰国内法治并波及整个欧盟宪政秩序的一场深刻而持久的危机。从危机的形成与演变过程来看，其形成与扩大大体可以归为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波兰与欧盟对波兰司法改革的不同认知与定性；二是欧盟处理成员国国内法治危机的权威性与工具不足，未能及时有效地解决波兰法治危机；三是波兰在应对欧盟措施时，对欧盟宪政秩序的基础提出了怀疑。波兰法治危机不只代表了波兰内部政治与法律变迁及波兰与欧盟对这一变迁的不同认知与定性，而且全面、深刻地揭示了欧盟宪政秩序内在的一些深层次、根本性的矛盾与冲突。波兰法治危机对欧盟宪政秩序形成了重大冲击，但从总体上看，欧洲一体化的逻辑仍然成立，只是由于欧盟宪政秩序中的根本问题在短期内无法解决，欧盟宪政秩序中的矛盾与冲突仍将不可避免。

关键词：波兰法治危机；欧盟宪政秩序；优先效力；欧洲法院

Abstract：The judicial reform in Poland which started in the end of 2015 has brought about deep-going and long-running rule of law crisis in Poland as well as the crisis of EU constitutional order.From the evolving process of the two crisis，three causes can be identified：1） different perceptions and characterizations of the Polish judicial reforms by Poland and EU respectively；2） lack of authority and deficiency of the instruments on the EU side to deal with the problems arising from the Polish judicial reforms；3） Poland's questioning of the foundation of EU constitutional order in response to EU actions.The crisis in Poland not only reflects the transformation of Polish domestic politics and the rule of law，but also reveal some intrinsic contradictions and conflicts within the EU constitutional order.Although Polish rule of law crisis has certain severe negative impacts on EU constitutional order，the logic of European integration still holds true.However，contradictions and conflicts within the EU constitutional order cannot be avoided due to some fundamental problems thereof.

Key Words：Rule of Law Crisis in Poland；EU Constitutional Order；Primacy of EU Law；Court of Just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

当卡钦斯基（Jaroslaw Kaczynski）领导的波兰法律与公正党（PiS）在2015年议会选举中获得胜利、成为议会第一大党之时，很多人都意识到波兰将会发生重大变革，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此后波兰的一系列司法改革将会引发一场事关波兰国内法治并波及整个欧盟宪政秩序的一场深刻而持久的危机。时至今日，这场危机还未结束，欧盟还在寻求利用各种机制与工具来解决这一危机。

波兰司法改革是在欧盟经历一系列危机、欧洲一体化事业正在面临各种考验之时启动的，它对欧盟与欧洲一体化都提出了新的挑战。一方面，波兰的司法改革看起来是波兰内部司法体系与制度的调整，涉及的是波兰内部权力的重新平衡；但另一方面，它又涉及是否符合与尊重欧盟价值的评判。正是基于这两个方面的不同认知、评判，欧盟与波兰之间、欧盟不同机构之间在如何对待波兰司法改革问题上出现了重大分歧，它们各自采取的相关行动与相互之间的互动，使得波兰司法改革触发的危机不再只是一个单一的国内法治危机，而是扩大为欧盟法治危机，并进而演化为影响更为深远的欧盟宪政秩序危机。

从表面上看，欧盟这一轮宪政秩序危机是由波兰法治危机引发的，但是其根源却在于欧洲一体化内在逻辑中所固有的矛盾，波兰法治危机只是将这些矛盾再次公开化，并加以大肆渲染，使得欧盟宪政秩序从制度到基石再到理念，都受到了新的考验与挑战。只有经受住这些考验与挑战，欧洲一体化事业才能继续前行，否则，将会面临重大的生存危机。因此，可以认为，欧盟目前要解决的不只是波兰法治危机本身，而是欧盟自身的宪政秩序危机。但波兰法治危机的解决，是欧盟解决自身宪政秩序危机的一个先导、一个前提。一方面，如果波兰法治危机不解决，欧盟将会面临成员国宪政方面越来越多的挑战；另一方面，通过波兰法治危机的解决，欧盟可以重申其宪政秩序的基本原则与制度，从而巩固欧盟宪政秩序的根基。从这个意义上说，波兰法治危机案及其应对，是全面分析欧盟宪政秩序内在矛盾及其克服或调和的一个良好契机。

本文将通过对波兰法治危机的演进及欧盟与波兰在此过程中的行动与互动的分析，探讨波兰法治危机对欧盟相关机制及欧盟宪政秩序基石的挑战，以及欧盟宪政秩序塑造中的理念分歧与话语权之争，并在此基础上对欧盟宪政秩序所受到的挑战进行反思，对欧盟宪政秩序的走向作一前瞻性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