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个月，一匹马
“你是你们姐妹之中，唯一不怕爹的，未出嫁之前，也跟着爹爹见过许多事。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既然自有打算，为何还要问我？”王允看向王银钏，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当时自己在刑部捞到一个闲职，以沙场赢来的赫赫威名在牢中吓得那帮人屁滚尿流，看尽牢狱之中各种血腥场面，而身边这个二女儿却能面不改色，冷眼看那些血流满地，伤痕累累，甚至还能冷静说出一些解案的关键之处。
那时候，她也是这般，明明一身罗裙，妆容精致，然而神思敏捷，胆大心细，却并不与男儿差半分。
王允想起一些往事，面上不禁带着一些微笑，“你说，对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猜错了。
王银钏既是那时候的小姑娘，却也是死里逃生一次，有重重思虑的王银钏。
王银钏摇摇头，道，“我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是为了爹爹。”
王允诧异道，“何出此言？”
“薛温，是我救下的。”王银钏不紧不慢地将昨日的事情娓娓道来，“那时候，我看他宁折不弯，颇有些小狼崽的性格，便施以援手，救了他。”
“那薛温，绝非池中之物，爹且等等看。”
“若能把此人收到麾下，绝对比拿一个行台尚书令的好处要多得多。”
王允失笑，“好，听你的。”
为官多年，酸腐文人，少年英才他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只是，这是二女儿这几年来，第一次与他如此亲近，说这么多话，他自然高兴。左右他还没答应赵书新，只是收下了礼而已。
可他哪里知道，前世，正是他看不上的薛温，在他倒台之后，用一己之力挽救住了大苦的颓势，让大苦不至于陷入民不聊生，流离失所的境地，起码在王银钏死的那一年，薛温还在尽全力支撑着大苦。
王银钏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道，“那便谢过爹爹。”
若是明着告诉王允这些事情，他非但不会听进去，反倒会觉得拂了面子，斥她不懂朝堂就莫要掺和，从宝钏那如出一辙的倔强反骨的性子里就可窥见一二。
“好了，别在我这说我了，多去陪陪你娘。”
王银钏从厅堂出来之后，去了内宅，吃了梨汤之后，大抵是受了喜鹊这件事的刺激，她去的时候，已经睡下了。
王金钏坐在外面屏风后的软塌上，悄声道，“娘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你莫要担心了。”
王银钏点点头，“既然没事，我便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走，王金钏却叫住她，“哎——”
王银钏脚步停住，没有回头。
王金钏在她背后，道，“银钏，你会不会怪我们更加宠爱宝钏，忽视了你？”
若不是因为当时宝钏刚刚长大，王夫人一心扑在聪慧可爱的小女儿身上，也不至于把王银钏丢给王允，让王允带着。
王银钏头都没回，“妹妹年幼，多受些照顾是理所当然，我为何要怪？”
“不怪就好，不怪就好。”王金钏重复了两句，然而，抬起头来的时候，王银钏早就走了出去，门前芳菲一片，落英缤纷，看不到她弱不禁风的身影。
连翘跟在王银钏身后，道，“小姐，您不高兴吗？”
王银钏出了府之后，将要登上卫府的马车，她在连翘的搀扶之下登进去，道，“为何不高兴？”
连翘挠挠头，“奴婢不知，只是觉得小姐不高兴。”
王银钏笑了笑，“回府吧。”
连翘忙应道，“是。”
马车慢悠悠往前走，王银钏道，“今日，军营里没有送过来信？”
连翘摇头，“回禀二小姐，没有。”
王银钏挑眉，忽然道，“去军营，让我亲自去瞧瞧，卫风如今练得怎么样了。”
“是。”
马车调转了方向，向军营疾驰而去。
军营是直属于皇帝的十二卫，统领全国百府，平日里轮流负责长安宿卫，余下的人则在军营之中操练。在现任大将军的铁血手段下，军营操练十分严格，因此也有士兵们戏称为“炼狱场”。
卫听是十二卫之中一长，才被叫做副将。
手下四十府，不过平日里他都当甩手掌柜，什么操练的活计，全都交给手下的两个都尉。
都尉一开始还想推辞，甚至上书欲告他尸位素餐，后来被卫听哄骗用拳头说话，最后都被他打趴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他做事。
炼狱场中的大将军正是王允曾经的部下，也因为卫听每日炫耀自家爱妻的缘故，都认识她。
马车停在炼狱场前，王银钏刚下车，门口几个守卫便道，“卫夫人，需要带您去金吾卫卫大人处吗？”
金吾卫是十二卫之末，也就是卫听现在待得地方。
王银钏摆手，“他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我今日来不是为了他，最近是不是有个叫卫风的新兵？”
若是她找别人，守卫还真不知道，可是一提卫风，两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当然知道了！”
王银钏投去疑惑地目光，“怎么一听了这个名字，如此兴奋？”
那守卫道，“卫夫人有所不知，卫风小兄弟不过才来了炼狱场两天，就已经全军皆知！他昨日才从红鬃烈马上被吴都尉所救，今日便立下豪言，说一个月后，定然驯服！”
“只是，他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样子，一瞧，便知他做不到。”
王银钏适时道，“然后呢？”
“之后，他便立下军令状，说一月以后，若不能驯服红鬃烈马，便要自断双手，再不入军营！”
王银钏皱了皱眉，“现在他在何处？”
“北丙操练场，正在为了驯服红鬃烈马而下决心操练呢。”
“好。”
王银钏得了消息，便朝那边走过去，炼狱场分为十二卫，便也分为十二操练场，南北两大操练场，一卫一个位置，她常常来军营，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她，一路上不少人道，“卫夫人。”
从前都是叫二小姐，自从卫听娶妻之后大肆炫耀，如今已经成了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