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被压迫者的挣扎
傅长熙听得出神,以至于刘罡说完了好一会,他都没反应。涂希希轻咳了声。
“大人……还有什么想问吗?”
傅长熙抬眼,看向刘罡。
“我有些不太明白之处。”
刘罡迟疑了一会,摇头说:“我所知就这些了。”
傅长熙呵了一声:“糊弄人这方面,你比刘奇差远了。你提到富商劫杀案之时为何紧张。还有你说你顶了刘奇的罪,我不怀疑你,但是人不是说顶罪就能顶罪的。你知道的至少和刘奇差不多,否则江行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刘罡垂下头,涂希希心想大约他还是不信任他们。
“你在担心刘奇吗?”
刘罡警惕地抬头看她。
涂希希心道果然是。
傅长熙也不急,只说:“我要知道刘奇到底替陈世友做了多少事。陈世友到底想做什么。他手里到底握了多少牌。”
这个人连江行都说杀就杀,之后还能表现得如此淡定。要说他手里没有足够把握,傅长熙不信。
和人对峙,重要的是知己知彼。傅长熙和陈世友背离数年,对他目前掌握了多少东西没有底。
要扳倒他,就要好好计划。
刘罡也不傻,傅长熙说得很直白了。
“……小侯爷的意思是,要刘奇出面指证这些?没用的,这么做除了把刘奇的性命搭上去,没有任何用处。”
傅长熙问:“陈世友手里捏着什么牌,让你这么害怕。”
刘罡道:“……他手里有不少文官的把柄。抖出来虽然不至于全都落罪,但绝对会掉一层皮。”
傅长熙似乎想到了什么。
“药方是谁的把柄。”
刘罡摇头。
“不知道。刘奇还没同我明说,不过当时有猜测,和礼部尚书有很大关系。”
涂希希道:“胡潜那起案子是陈世友故意送人进去当导火线的。”
傅长熙笑着拍手,说出来的话却冷若冰霜:“这可真是厉害了,一炸炸一窝呢,难怪尹贤卿那么紧张,专门跑胡浩源家两次,甚至亲自前往京兆府希望江行把这个案子撤了。”
涂希希猜测道:“那么这次的事情,背后支持陈世友的可能就是武官们了。看得出来你叔叔在有意保陈世友。”
傅长熙面色沉郁。
“他想对付谁我都没意见,但是杀江行不行。他惹到我了,最起码我要让他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动的。”
涂希希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他的决议。
“那您打算怎么办?”
案子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关键的问题就剩下怎么抓住陈世友的七寸要害之处。
刘罡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即便他自己不愿意走,也必须得离开宋家了。
天际破晓的天光渐渐显露,夜幕还在做着最后无畏的挣扎。涂希希想着等天亮之后,傅长熙若是没拿出任何诚意,傅辛就要下令全城搜捕刘罡,届时他们不管躲到哪都没用。
傅长熙适时起身,朝涂希希招呼说:“时候差不多,我们该走了。”
涂希希心想确实差不多时候了,她站起身,下意识朝刘罡招呼。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等这个案子真相大白,你就自由了。”
傅长熙拉开门,跨了一步出去,忽然背后传来一道冷冽杀气,他下意识回身,一把拖了涂希希,疾步退出了屋。
凌晨的夜风带着清凉扑在涂希希脸上,她眼前有些恍惚——前一刻还站在她身侧,喃喃低语的刘罡,不知何时又化成了一团鬼似的黑影,他立在漆黑的屋内。
“谢小侯爷将现下外面的动静以及刘奇现状告知,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做,就不给小侯爷添麻烦了。”
黑影似乎在屋内闪了一下。
涂希希本能想追,却被傅长熙扔到了他身后。
傅长熙一步追到屋里,屋里已经空了,哪还有刘罡的身影。
涂希希对刘罡临走之时,那双渗满冰冷杀意的眼神惊得心头发颤。她认得这种眼神,曾经她在许多个杀人如麻的凶犯身上都见过这样的眼神。
傅长熙越出了屋内的窗户,追了出去。
涂希希转身,正要一起追出去。
涂殊途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说:“别追了。你追不上的。”
涂希希一个回头,双手抓住殊途双臂,大声说:“你们是商量好的吗?他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要去和他会和。”
涂殊途按住她说:“你别抓着我啊,放我出去,我才能找到他。”
涂希希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亲弟弟。
“你确定能找到他?”
涂殊途无奈道:“不然呢,”
涂希希心道,这也太突然了。明明在他离开之前,刘罡表现地相当配合,若他真的是为了套傅长熙的话,没必要冒着被傅长熙抓回去的危险啊。
是不是刚才他们之间的谈话,哪里刺激到他?
傅长熙忽然从窗户那边现身,朝屋里说:“殊途,刘罡抢了我的马跑了。我猜他多半是去找刘奇,要带人远走高飞。”
涂希希给他忽如其来的出现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殊途又钻回了床底下——好在,屋里灯给刘罡弄黑了,这会屋里的情形看不真切。
她大吸了口气,让脑子冷静下来,随即道:“不,我认为他那个样子不是去找刘奇的。”
那杀气太过明显了。刘罡既然能为刘奇顶死罪,他必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刘奇,给刘奇添麻烦。
傅长熙注视着站在屋里纤瘦模糊的身影,片刻后沉声道:“你怎么想?”
涂希希缓缓又将那口气吐了出来。
此时,她心底对刘罡的意图大致上已经有了了解。
“刘罡能做到为了刘奇,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可见刘奇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而就在刚才,您告诉了他,现在对刘奇来说,威胁最大的是什么。”
傅长熙抓紧了窗沿。
“你是说……他去找陈世友了?”
涂希希点头。
“刘罡临走之前,谢了您将现下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情况,以及刘奇现在所处的情境告知他么?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去解决这些事情。”
傅长熙捏紧的拳头闷声捶在窗边,他站直身,说:“我去追刘罡。殊途你去办事处将刘奇带出来。”
涂希希见他要走,追了两步。
“大人。”
傅长熙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边往墙那边走,一边回话。
“既然刘罡最看重的是刘奇,那么刘奇才是拉住刘罡的缰绳。我们只有把刘奇拿在手里,才能控制得了刘罡,让他按照我们所想的做事。”
涂希希朝他后背道:“可……”万一陈世友真的找人对刘奇下杀手呢?
傅长熙一提气,翻身上墙,站在墙头低头和窗户内里的人对视。
“再多说两个字就不像你了,涂殊途。既然现在已经认定了陈世友是凶手。那他会怎么想,怎么下手,以你的能为,理应可以猜到。”
涂希希皱眉,心想这人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先不说陈世友手中有多少牌,她现在还不清楚。
就算她真猜中了,以盛京里那些人的手段,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又拿什么抵挡。
傅长熙却说:“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只管做你能做之事,其他我会全力配合。我大理寺之人可不是废物。”
涂希希脑海中闪过了秦茂和应明远。
傅长熙转过身,之留下了一句。
“动作快些。”
便纵身跳下墙头,不见了颀长身影。
涂希希吐了口气,推着窗沿回头。
殊途靠在门口,似乎在等她。她迈步过去,说:“他明明吩咐的是你,偏偏要我来做这些事。”
涂殊途伸手,拉着她走出屋门,走到院子里面另一处,说:“原路进来就原路出去。”
涂希希仰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她之前翻墙进来之处。殊途嘀咕着:“我特地摆了个石墩是方便我自己进出的,结果倒是方便了你。”
涂希希被他扶上墙,侧头看他。
“原来是你干的。我就觉得这手法有点眼熟。”
殊途对她这种借花献佛却半点不记他的好这点很不满意。
“所以,为了报答我。傅长熙那混账吩咐的事,也由你去做。我就不奉陪了。”
涂希希本就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方才应下来这差事,也是想到了有殊途在,她不是自己一人努力,多少有点底气。
现在他说不奉陪?
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涂希希扑上去,一把箍住他的脖子,将人使劲提起,说:“再说一遍?”
涂殊途给她箍地脸色发青:“……放开我,听我解释。”
涂希希满脸凶狠:“前面还说有什么事情会跟我商量呢,这才过去多久?立刻翻脸不认账了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涂殊途快要断气了,翻着白眼使劲扒拉她,才将她藤蔓似的胳膊撕开了点。
“……我没有不认账啊。”他大喘了口气,抬头看涂希希,“我要去追刘罡,我还用的着他呢,怎么能让他轻易去送死。”
涂希希放开了他。
“真的?”
涂殊途摸着被勒疼的脖子,嘟囔说:“从小到大都这么蛮横,这世上谁还压得住你这暴脾气啊。”
“问你话呢!”涂希希心头火起。
涂殊途本能闪开。
“你好烦。我说到做到,一会在防卫营不见不散!”
涂希希松了口气。
“好。”
涂殊途走到了院门口,侧头看向涂希希,见她手脚并用,一身狼狈地爬上墙头,忍不住笑出声:“好好替我们大人办事啊,姐。”
涂希希艰难爬上了墙头,送了涂殊途一个气愤的‘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