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子辛率兵行军时曾问姬昌:“此去苏地,如何作战?你可有良策教我?”姬昌答道:“行军布阵,瞬息万变,我方是天子平叛之师,当可一鼓取之。”子辛说:“恐那苏侯早有防范之心,怕不易一战而下,我想苏侯定会起兵集于漳水阻我,你可如此如此……把苏侯吸在漳水,我自率千余甲士进兵沙丘,而后直下苏城。”
姬昌想不到天子的谋略如此之精。但姬昌说:“帝此计奇妙,我担心帝不熟山野路途,行动不速,不如由我引兵去沙丘,而后下苏地。”子辛笑道:“天下蛮野之地我莫不熟于胸间,哈哈,你只需依我的计策行事便了。”
子辛想得明白,等了八年的这次征伐一定要产生威服诸侯的作用。从即位之始,子辛就渴望重建汤武帝的盛世,这样的想法使得子辛的行事出人意料。比如,子辛时常引上百人出朝行猎,有时一年才归,这使得子辛背上了喜游乐的骂名。而事实上,子辛在行猎中踏遍通向各个诸侯国的蛮野之路。子辛这样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起兵讨伐时一击而威服天下,这种潜意识的准备,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一天,在夕阳的映照下,几乎变成野人的子辛抬手揉搓着手臂上的油泥,说:“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你等听着,征服有苏回朝后,我会重重奖赏你们。”
千余士卒一起高喊:“谢帝!”千余士卒的高喊惊飞了大群的鸟。
天空中刮起了一阵狂风。天上的浓云迅速往千人纵队的头顶上聚集,夕阳在无奈地后退。
子辛说:“上天给我送洗澡水来了。”可是,想不到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当太阳出现的时候,子辛和士卒从树林中带着被大雨淋得浮肿的身体走出来。这千余士卒中有300余人病了,望着子辛一起哭了。子辛笑道:“你等留在这里,养好身体到苏地会我。”命蜚廉的儿子恶来为后队主将,率100名士卒留下来照看这300余病者,又命司炊尽力寻找可医治伤风的草药为患病士卒医治。子辛才引着疲惫的余众沿沙丘平原直插苏城。
在行军前,恶来担心地问尤浑:“帝身边士卒过少,如遇苏侯大军可奈何?”尤浑已经由膘肥体壮变得瘦骨嶙峋,皱着满脸的皱纹说:“我也担心啊,这是一场围猎就好了,可惜不是,我看你得有所准备了。”恶来微愣,问:“大夫要我准备什么?”尤浑扭头瞧瞧在往脚上缠布的天子悄声说:“在帝引兵走后,如果三天之内那些病卒还不好转,你可速赶帝,那些病卒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恶来吓了一跳,问:“这是帝的命令?”尤浑瞪着恶来,冷冷地说:“你听命就是,何须多问!”恶来答道:“懂了!”
子辛站起来在草地上起脚跳了跳,就笑了起来,叫道:“你等听着,速速学我的样子用布把脚缠上,这样我等行路脚就不痛了。”500士卒纷纷用剑割衣扯布缠脚,那个时代的人都赤脚而行,由于赤着脚在雨水中泡了三天,子辛和士卒的脚都泡得肿胀了,再走在草原上就痛不可忍,子辛就想到了用布把脚包起来行走。这一个突然的想法发展到了后世,就成了今天的鞋子了。而在当时,子辛想不到鞋子,用布包脚行路只是一个偶然的想法。等到尤浑和恶来及士卒都缠上了脚,子辛手执铜钺大步率队向前走去……
冲正训练骑队的时候,士人吉来了。那是在苏城的红草原上,士人吉随着冲观看骑队练习投矛,就见冲手一挥,一队50骑的骑队迅速纵骑狂呼着向前,然后把右手中的投矛投向一片草丛。50支投矛有远有近地扎在草原上,像是一圈不规则的木栅。冲很得意,他的伤已经好了,又是一副威武剑士的风采了。士人吉手搭凉棚遮挡着中午的阳光,看了看冲的500骑队,说:“锐是锐之,然而不成战法。”冲素知士人吉有一身奇特的本事,忙下拜求教。士人吉笑道:“你可令50骑左之,50骑右之,于奔跑中交插交击,此是一变也。一队远之,一队近之,近队击敌急退,远队疾驰继击之,为二变也。前一队缓冲之,后一队急冲之,敌欲挡前队则缓之,后队速至击之,敌可惧也,缓队再击之,为三变也。如此变变相生至无穷变也,你以为然否?”冲心中一亮,引队习练,士人吉在旁指点。这样过了三天,冲的骑队基本习熟了士人吉指点的三变战阵。士人吉对冲说:“我已经见过苏侯了,苏侯死守漳水,不知天子已入荒野寻路而进,我想不日天子便会直下苏城;那时苏侯与苏木在与姬昌、蜚廉缠战不得脱身,一旦天子大军临城,有苏国岂不危险?”冲说:“不会吧,天子是一勇之夫,他不可能舍近求远奇袭苏城,且那荒野之地无路可行又无人烟,天子怎能瞬间得过;我听人报,天子每日行军不到一舍,一路狩猎寻欢,如何能有劈荆斩棘之志?士人多虑了。”
士人吉叹道:“天意!”长叹而去。
冲站在穹庐中想了很久,却多了个念头,命两位骑士速往沙丘荒野察看一番。而他又想:只要他的500骑队留在苏城,即便是天子的大军杀来,也能抵挡一番,于是依旧练兵。
匆匆两日过后,苏侯命他率骑队过漳水去偷袭姬昌的大营。冲接令点队向漳水下游进发。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两位骑士赶来向冲报告,他们在通向沙丘的路上看到了殷商的军队。冲大吃一惊,连忙命令骑队掉头直下沙丘。在冲赶到距沙丘三舍(45里)之外的一片荒滩,面对了殷商的军队时,冲才放下心来。
天刚刚亮,殷商士卒在一片荒林中停了下来,开始休息用膳。跟在左翼的冲才发觉,这支殷商步卒只有300余人,冲不得不想:“天子也真大胆,难道想凭着300士卒灭掉有苏国吗?”冲纵骑离队走向远处的高坡,站在马背上向林中观看,冲失望了,也奇怪了:这群殷商士卒中没有子辛。冲不知道这支殷商士卒是恶来率领的后队。恶来在子辛率前队走后,看护了病卒三天。300病卒痊愈了200余人。恶来就留下一位名为刑木的常侍护着百余人继续养病,他率领300士卒急急追赶子辛的前队,不想在这片荒林处碰上了冲的骑队。
恶来看见冲骑队的马背上都备有几十支的竹矛,就猜到这是一支擅长投矛的骑队。恶来挥长戈命令士卒中的一个百人队分散开来持长戈以待;又命一个百人队在树后、石后持弓以待;自率一个百人队迎了出来。
冲在马上问:“天子何在?”
恶来恼了,起手一箭射向冲的咽喉。冲左手一挥,持竹矛挡开来箭,右手一挥,阿旺率一支百人骑队冲了下去。阿旺的百人骑队溅起一片泥浆,旋风般由右侧回旋向恶来的百人步卒扑来。冲惦记苏侯的命令,想速战速决,左手又一挥,左侧又一支百人骑队由左侧回旋,用上了士人吉的第一变骑队战阵。这种声势使得恶来大吃一惊,命部下掉头向林中逃遁;然而,他的步卒经过一夜跋涉尚未恢复体力,荒滩之地湿泥片片,奔逃起来极为不便,百人步卒中早有数十人中矛而死。
冲的两个百人骑队又一次回旋交叉,正欲再次扑击投矛。恶来大喊一声,剩余几十步卒都趴在草滩上。恶来手中长戈挥动。林前百人步卒持弓箭急急上扑,前队的50人往地上一蹲,手中箭在对方投出竹矛的同时射了出去。箭镞一射出,这50人就地一滚,上百支竹矛就插在了泥土里,像一排歪歪的竹林,50步卒身后的50弓箭手再次发箭射来。阿旺的右队中箭落马了数十人,左队呼啸而至,恶来的另一支百人步卒的弓箭就迎着满天的竹矛射了出去。这一下双方都有伤亡。受伤落马的数十名有苏骑士刚站起来,就同扑起的殷商士卒短兵相接了。冲想再命骑队冲锋投矛,发现阿旺等骑士为救同伴纷纷跳下马挺竹矛同殷商士卒短兵相搏在一起。这也是那个时代骑兵参战的开始,尚不能发挥骑兵后来的作用。
恶来长戈挥舞挑翻了两个有苏骑士,就同阿旺拼在一处。可惜阿旺手中竹矛太轻,被恶来的长戈震断,阿旺吃惊之下被恶来一戈挑中肩头,挑了一个跟斗。冲得了机会,一剑劈下,恶来发觉已经迟了,连忙向侧闪避,但背上衣袍被一剑划开一条血口,血呼地就抹红了恶来的后背。恶来痛得大吼一声,反手一戈刺来。
冲横剑一挡,哪知恶来这一戈用尽全力,冲手中的刺客剑被恶来一戈震得脱手飞向半空。眼见恶来又一戈横扫而来,冲身侧一人一跃而出,挺长戈当的一声架开了恶来的长戈。恶来背上奇痛,手下又一震,几乎握不住长戈,他看时才看清持戈震退他的就是败在他手下的阿旺。
阿旺的虎口都震裂了,血顺着戈身向下淌。阿旺说:“我和你再拼过。”
恶来不语,引着百余步卒逃向荒林。
冲急忙命观战的骑队纵骑追赶,用竹矛扑杀,待下令时才发觉那队观战的百余骑士早已加入了战场。冲急了,待率众纵上马背时,见恶来与步卒已经逃进了荒林,手下部众大叫狂喊:“我们打胜了!我们打胜了!”
阿旺大笑着,叫道:“冲,他们逃得比兔子还快!”
冲就一路引着剩余的三百余部众绕荒林而行,去堵截这支殷商的残部……
冲吃了两块鹿肉,突然愣了,蹲下来看着草丛中的一行行的足印儿,他问:“这是什么足印儿?”阿旺也蹲下来查看,看了半晌才说:“是人的足印儿吧?可是也不对?”就伸手指点,嘴里就说:“一、二、三、四、五……啊,不是人的脚窝,人没有八只同样的脚。”说着,阿旺把一只赤脚在一行脚窝中踩了下去,抬起脚看了看湿泥上的脚印说:“这才是人的脚窝儿,那些不是,那些脚窝没有脚趾窝儿。”
冲也想不出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一行行的八只脚窝儿,顺着脚窝往前走,便在前面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团破布。冲捡起破布反复观看也识别不出这团破布是干什么用的,也就拧着眉头走开。耳中听阿旺叫道:“哈哈,我找到你啦,你也有五个脚趾窝儿;看,比比谁的脚窝儿大。”冲愣了一下看到阿旺抬起赤脚往泥地上踩,冲一把把阿旺推个跟斗。可是也迟了,阿旺的大脚窝正留在那个脚窝上。阿旺跌痛了屁股,又沾了一身泥巴。阿旺爬起来去抓冲,也想把冲跌个跟斗。冲却自行往前一扑,趴在草地上去看湿泥上出现的另一个脚窝儿。阿旺也扑了过去,笑道:“你也找到一个脚窝儿,这个脚窝儿和我的脚窝儿一样,也有五个脚指头印儿,就是小一些,一脚就把它盖住了。”
趴在地上的阿旺说着扭头去看同样趴在地上的冲的侧脸,见那半张脸皮上正变着颜色,阿旺嘿地就笑了。冲说:“天子的大队士卒从这里过去了,士人吉说对了,快赶回苏城,此时也许迟了。”
数百骑马呼啸着在草原上奔跑起来,赶了数舍路程又一次面临了夕阳,夕阳残照将天边映得血红。冲突然想起苏侯命他绕行漳水,袭击姬昌大营的事儿。冲对阿旺说:“你速去漳水禀报国侯,天子偷袭苏国,我等堵截天子去了。”阿旺迟疑着看着冲:“我走了你怎么办?让狼崽子吉尔去吧,我陪你去杀天子。”冲说:“吩咐你的事儿比我的事儿更重要,记住阿旺,你死也要把这件事告诉国侯。”阿旺想说:“我死了就说不出话了。”但阿旺没有这样说,而是点了下头,就纵骑要走。冲叫住阿旺,要阿旺带上三匹马一同上路,叮嘱阿旺马疲了就换马继行,人不疲就行。阿旺就纵骑去了漳水,冲看着阿旺去远了,又望向夕阳,冲想:“说什么也不能弃马而行啊,骑队有马才能和殷商步卒决一胜负。”可是,马都累了……
苏侯想不通姬昌为何放他一马,便又开始踱步。在苏侯身边,瞪着眼珠儿的阿旺依旧盯着苏侯的脸儿看,苏侯的脸儿转到哪里,阿旺的眼珠儿跟到哪里。苏侯终于发觉了阿旺的眼珠儿,又向阿旺周围看了看,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冲现在何处?”阿旺答道:“冲听了士人吉的话,去沙丘与殷商步卒交战,我方骑队把殷商步卒打散了,后来我和冲发现了殷商士卒去袭击苏城,冲命我来说给国侯知晓,现下冲正去和天子交战。”苏侯听清楚了,只觉眼前发黑,仲忙道:“国侯,如此我率后队在此堵截姬昌,国侯可率士卒速返苏城。”苏侯叹道:“天子竟会如此用兵,恐怕……”苏侯打个哆嗦,不敢深想下去,但他咬牙道:“好吧!仲,在我走后,你不可与姬昌缠斗,见机速退苏城,我方会在苏城与天子决战。”
苏侯的辕车已在败退时失落了,苏侯正欲骑马回返,南岸有人大喊:“西伯有请苏侯答话。”苏侯想了想,便下马走到距南岸里余之地,便见一支支火把照亮了原本属于他的大营。在火光中,姬昌向前走了几步,说:“苏侯,你听我一言,你此时向天子请罪为时不晚,迟了恐怕有苏部族从此灭绝,苏侯三思啊。”
正在此时,姬昌的后队突然乱了,姬昌微微一愣,便命禄父反身迎战苏木,而他自己突然把长戈挥动,从苏侯的两边林中叫喊着冲出两支百人队来。姬昌笑道:“苏侯,我和你再交一次手吧。”
苏侯把手中长钺一挥,叫道:“奸鬼姬昌,有胆便与我一战!”长钺挥舞扑向姬昌。姬昌立在当地稳如大山,苏侯早被姬昌部下一将抡钺迎上激战。仲把手中长戈一挥,率队与姬昌的两支百人队战在一处。双方人众正战得不可开交,苏侯部众的后面突然冲进一支殷商的士卒,为首的是主将蜚廉。蜚廉已经身受重伤,在大胡子副将的护卫下,才赤渡漳水得以逃到苏侯的后方。耳闻此处正在激战,蜚廉侧耳听了听声音,便说:“我军正占上风,你不用顾我,你自引军杀入可败苏侯。”大胡子副将不听从,说:“我自会杀敌,但你不可离开我。”便命手下两个健卒左右扶着蜚廉,以便照应。大胡子副将大喊一声,引残兵杀入苏侯后队。
这一下,苏侯的部众更惊了,吃紧的苏侯盼望苏木杀进来解围,却不知苏木与禄父战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救助苏侯。仲看到身边的部卒越来越少,便对苏侯说:“国侯速退林中,趁夜避走,此处由仲应付。”苏侯却怒道:“天下哪有逃跑的国侯,我与苏木有言在先,率众誓死抗殷,岂可舍部众而逃。”仲再想劝说,苏侯已怒起,挥长戈扑出去与大胡子副将战在一处。仲眼见苏侯危险,便将长戈一挥逼退对手,起长戈向大胡子副将分心便刺,同时嘴里叫道:“国侯速退,苏城要紧啊。”
苏侯一败再败,无论如何也不肯退走,狂吼着舞钺又战。大胡子副将用一支长戈力敌苏侯和仲依然稳占上风。主将蜚廉在旁边叫道:“不可缠斗,可速决之。”大胡子副将将长戈猛然一挥,仲向后一退,哪知大胡子副将是虚晃一招,就是想让仲退开,见仲果然退了,大胡子副将往前进步,双手握戈向前猛送,长戈直奔苏侯胸部刺来。苏侯双手合钺往下一压,大胡子副将把长戈往上一挑,当的一声响,苏侯手中的长钺脱手飞去,苏侯大惊失色。大胡子副将大吼一声,头顶乱发猛然耸起,将长戈交于右手,单手持戈进步直刺苏侯的咽喉,苏侯想避已经不及,眼见长戈将刺穿苏侯咽喉,却不知从哪里突然飞来一支长戈,这支长戈当的一声将大胡子副将的长戈撞得脱手落在地上。几乎同时,仲舍身扑来将苏侯撞了一个跟斗。
大胡子副将弯腰捡起长戈,闪目看去,见他对面奔来一个满身鲜血、空着一双赤手的长大壮士。大胡子副将笑了,叫道:“是你啊,来得好,接我一戈。”举戈刚要刺,又停住叫道:“我不欺你,你可持戈来战。”这个救了苏侯的人却是鼓着青蛙眼的阿旺……
祖伊在后队抵挡苏水,且战且走,将苏水引到主战场。这一下,双方所有部众聚在了一处,决战终于开始了……
蜚廉心中暗急,却无力接战,在士卒的护卫下退了开去,在一旁遥遥指挥。姬昌观战许久才抬头看看天空,天空正自透亮,战事还在激烈地进行。姬昌望着战场上一具具纠缠死去的尸体,把长戈摇动了三下,在姬昌身后的两个百人队呐喊着加入了战场。
禄父逃至姬昌身边,反身再战苏木,尚不等苏木冲来,人跟着扑倒在地,便虚弱地无力爬起。此时早有战将引士卒挡住苏木,双方战事又向平稳中过渡。
姬昌对战事的发展不大关心,死多少人更不放在心上,目视处处纠缠搏杀的双方士卒,似在欣赏一场别开生面的角斗之乐。有一对士卒搏杀之烈吸引了姬昌的目光。那是有苏部族一个身矮的士卒,弯着腰翘起屁股抱住殷商高个子士卒的双腿,把高个子士卒搬起来摔倒。又扑进高个子士卒怀里,捏住高个子士卒脖子的同时,也被高个子士卒反手捏住了脖子。两个人互相纠缠,都在用力想捏断对方的脖子。看到这一幕的姬昌皱了下眉头,姬昌的左手越握越紧似在替两个士卒使劲……
终于,高个子士卒用力一翻,把矮个子士卒翻在身下,高个子士卒张嘴“啊啊”狂叫着全力捏紧矮个子士卒的脖子。矮个子士卒的脸由红变紫,然后发青,眼珠鼓圆向眼眶外挤。矮个子士卒的手松开高个子士卒的脖子,右手在地上乱抓,抓起一柄割肉进食的短刀,噗的一刀刺进了高个子士卒的左肋。高个子士卒似乎没有知觉,仍在狂喊着往手中加力。矮个子士卒嘴里已经渗出了血沫子,但他不拔出刀,用力向里刺,直到把手都刺进了高个子的左肋里,才把头一歪,蹬了一番腿死了。高个子士卒仍不觉对手已死,依旧狂叫着往手中使劲,直到把手指捏进了对手的脖子里,又被另一对搏杀的士卒撞倒了,才蹬蹬腿死了。
另一个有苏士卒扑在被绊倒的殷商士卒身上,一剑刺死对手,拔出剑看到血涌出来,把剑往尸体的肚子上一插,爬上去喝那涌出来的人血。喝了多时,有苏士卒才把满脸鲜血的头抬起来,从殷商士卒肚腹上拔出青铜剑,喘息着又扑向另一个对手。姬昌握紧的左手松开了,他口渴了,从腰间取下一只皮袋,用嘴巴拔下木塞,对在嘴上喝了一口水,品味似的咂了下嘴巴,又喝了一口,才把皮袋收入腰间。姬昌问:“现下什么时辰了?”身边士卒说:“辰时过半了。”姬昌又问:“假若一个人不停地奔跑,跑多久才能不支累倒?”部下士卒无法回答,姬昌道:“看他们的搏杀时间便可知晓。”身边部卒恍然大悟。姬昌再次看看天,说:“好了,可以结束这场搏杀了,可是,将有多少伤者会死去呢?上天无情啊!”
晴空万里的天上悄悄下起了细雨;接着,细雨变粗,大雨哗地扑将下来……
双方士卒开始各自往自己主将这一方退,他们退得很慢,很麻木,麻木到不理会同伴的尸体。最后,双方士卒分两个方向越分越远。战场上的尸体在血水中变得模糊不清。
无情的雨发出雨的声音,赶散了这场糊涂的战争。天空上越来越暗,好像最后一个太阳中了后羿的箭落下尘埃一样,不是很静,除了雨声,还有一种声音,是伤者嗓子里发出的呻吟,但是无人救助他们,他们比死去的人更痛苦,等待他们的只有在雨中慢慢死去……
冲击散恶来的步卒时,子辛率步卒已经插进了苏木的部落外围。站在高处向平原上一座座穹庐中看,穹庐中时有进进出出的女人和孩子,再有就是干活的老人。子辛想:“看来有苏族的青壮年都到漳水阻我去了,如果我捉了这些有苏妇人,苏侯会怎么样?”子辛点手招尤浑。变得瘦骨嵝峋的尤浑正自坐在地上吃一只野鹿的腿,他很饿,天天吃得最多,也最饿,尤浑自己都奇怪他的胃怎么变大了,大到一得空就大嚼食物,生的熟的都吃。
子辛叫不到尤浑,扭头看到尤浑一副贪吃的样子,子辛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把尤浑看成了一只猪,就笑了。子辛很开心,走过去踢了尤浑一脚。尤浑吓了一跳,见是子辛忙弓着腰揖躬,并把手中的鹿腿藏到背后。子辛问:“我们到了哪了?你可知道。”尤浑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了穹庐,尤浑说:“这是苏木的部落,这里离苏城还有两日路程,不过是用辕车来计算的。”“那我就先毁了苏木的部落吧。”尤浑想起苏木部落中女人的温柔,能做欢的劲头来了,就冲动了,一双小眼睛立时闪闪发亮了……
在尤浑冲动起来的时候,子辛没有下令袭击苏木的部落,又望了望在平原上的座座穹庐,说:“还是暂且放过苏木的妇孺吧,我要于明日看到苏城。”子辛站起来,紧紧腰间的虎皮大带,率领士卒穿林而过直奔苏城。子辛有理由得意,他引兵袭击一路上竟神鬼不知,想象着一举毁了苏城的快感,就想:“看到血流成河的苏城时将会更欢快。”可以说,子辛想凭此一战而使走向衰败的王朝重新雄霸而起,这个念头在子辛脑海中存在了八年了,远比得到一个美女来得更强烈。此时,子辛的胸膛里全是重振霸业,重复汤武帝时的威严。至于苏妲己,又叫妲己的美女,子辛在征伐路上早已经忘了,苏妲己只是个出兵扬威的借口,有了出兵的事实,其他就不重要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一次的夕阳将残照映红了红草草原,远远观看夕阳下红草草原的子辛的心悠悠颤动了,天生喜欢红色的天子望着红的天,红的草,子辛的目中迸发出血色的红光。
风吹动红草,红草在夕阳下翻出一浪一浪的红浪……
“帝!前面有条河,河中的水是甜的。”尤浑说。子辛笑了,说:“真是奇地,我喜欢这里。”
在夕阳下闪动红光的草溪河出现在子辛的脚下。子辛弯下腰去掬起水喝了一口,叫道:“甘甜的水啊!痛快!尤浑你下来喝一口被血染甜的水吧,也好把猪一样的你变得有血性一些。”又说:“来日便可大战一场,你等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吧。”
500步卒丢下身上的东西,一个个赤条条地下了水,然而,他们非常有自制力地尽力不洗出声音来。
子辛首先洗去满身的泥尘,挺着下体在河水里哗哗地撒了一泡尿水。驻足站在矮些的红草中向天空上望,身后一个常侍举着衣袍送过去,子辛摆摆手不接衣袍,依旧裸着身体看着如血的夕阳。在子辛的眼中,夕阳是活的,有生命的,那生命是强悍的,更是悲壮的……
这时,子辛和身后的24个常侍都听到了马蹄声,24个常侍中的两个掉头猫着腰去了河边,余下的22个常侍齐齐把手抓了弓箭。子辛向马蹄声来的方向望去,笑容渐渐出现在脸上,然而,刹那间子辛的脸上现出十分惊诧之色,直愣愣地望着骑黑马的白衣少女,想:“她是谁?是苏妲己?一定是苏妲己!”正想着,耳听“妲己,你慢一点儿,当心草丛中的大公狼会突然蹿出来吃了你”。
“才不会呢,大公狼怎么舍得吃了美丽的妲己,妲己只要一笑,就会把大公狼的魂笑到夕阳里。”
“嘻嘻。”
“你慢点儿啊,妲己……”
跑在前面的苏妲己把马勒住,转过马身说:“不要多嘴了,大公狼会吃了你们,夕阳要落下去了,我要在夕阳里戏水,你们快些,把说话的力气放在马鞭上吧。”
黑马嘚嘚嘚地又小跑起来。突然,一个少女惊叫道:“妲己,有个男人在看你,嘻嘻,他裸着身子,嘻嘻,他傻了似的……”
苏妲己掉转马头向子辛这边看,苏妲己和子辛的目光相撞,苏妲己惊叫了一声,“子辛!是子辛!”苏妲己又看一眼子辛裸着的身体,想起了子辛搏虎时的样子,咯咯扬起一串笑声,掉转马头往草丛中跑去了。迎风传来了一句话“我在朝歌见过他,他是天子”。
“是天子吗?是来讨伐我们苏地的天子?”
“是的,就是他,他……可真黑!嘻……”
子辛听到铜器落地的声音,才从奇妙境界中清醒过来,又看一看越去越远的苏妲己,再扭头看22位常侍,常侍的样子都变了,脸上都挂着笑意,手中的兵器掉在草地上都不知道。子辛没有理睬他们,也理解他们见到妲己后产生的怪态,也想不到妲己竟会叫出他的名字,胸膛中突然生出奇妙的感觉,好像嗅到了一种久违了的奇妙气味。子辛努力吸着鼻子,努力辨别着这种气味。但是子辛嗅不到这种气味了,他知道,这种气味是妲己身上的体香。子辛坐下来,一直到夕阳落下,天完全黑了也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尤浑大起胆子凑到子辛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帝,我们形迹已露,不如撤兵吧。”子辛没言语,也许是觉得夜风吹得有些冷,把手臂抬起来,常侍把衣袍递在手上。子辛说:“怎么,何不生火烤肉?你们的肚子不饿吗?”24名常侍和500步卒早饿了,闻言大喜。一名常侍问:“帝,我们可以大声说笑和捉鱼吗?”另一个常侍又补充道:“河里好多鱼,又大又肥。”
子辛笑道:“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无所禁。”
众士卒都笑了,兴奋地赤足下河,伐木取火……
子辛在红草原上四处踱着,看到红草原的另一方也有几堆篝火,篝火周围有几十个人影在晃。子辛就提着半只野鹿向那边走去。24名常侍都在忙着烧烤东西吃,谁也没有发觉子辛走到了另一边。
篝火边上坐着两位老人、几个妇女和孩子。子辛径直走过去,很突然地问:“我等同用此火如何?”
几个人瞧见子辛都愣了,老人便道:“火是上天所赐,我等可共用。”子辛放下半只野鹿,席地坐在老人推过来的席上,说:“我来分肉,大家共烹。”只见子辛不用短刀割肉,只用手分,坚韧的鹿肉在子辛的手中纷纷肢解。一个有苏孩童说:“呀,你的手力真大,像冲一样。”子辛说:“你说的冲是苏侯的儿子吗?我见过他,他是个勇士。”孩童笑道:“你说错了,冲不是国侯的儿子,冲就要和妲己成亲了。”子辛的心里砰的像是被谁猛击了一拳,翻动起了十分不舒服的感觉。有苏老人说:“冲和妲己是苏部的宝贝,也是苏部将来的国侯和国妃,客人,你来自何方?请,这是有苏部自制的酒。”
子辛接过老人装酒的皮袋子,说:“我来自朝歌。”老人和妇孺听了都吓了一跳,老人说:“朝歌正有军队来讨伐苏国,你是冲的朋友?是来帮助苏国的吗?我看到你带来许多执戈、钺的人。”
子辛不回答老人的问话,把肉分给他们大家,当把肉递给另一位童颜皓首的老人时,说:“原来这里还有一位客人。”皓首老人笑道:“是的,我是良客,你是恶客,你为苏部宝贝而来,可惜碰上了我。”
子辛看着皓首老人。皓首老人又道:“我叫吉,国侯赐我士人号,你叫我士人吉好了。”子辛笑道:“天下间如你这样同我讲话的人太少了,好像你不怕死一样。”有苏部的老人一把抓起割肉的短刀,说:“不准你在我的地方出言恐吓有苏部的士人。”
士人吉摆摆手,对老人说:“我告诉你,他是天子,叫子辛。”
有苏部老人的刀掉在地上,有苏部的妇女忙着把孩子抱在怀里,都用恐惧的眼光看着子辛。子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苏地的水好!草好!酒更好!”
士人吉说:“你形迹已经泄露,何不速离苏地?”
子辛纵声大笑,说:“天下虽大,都是我土,诸侯虽众,皆是我臣,我是天子何惧有之?何况,如我此时起兵,天亮便可直下苏城。老者,我言不欺你。”士人吉无话可说了,只是盯着子辛,心中不禁想:“天下诸侯虽众,论气度子辛无敌于天下。”士人吉说:“我早已算破你的行军之途,曾告诫国侯,奈何国侯不信,我告知冲,冲如国侯也不信。我在此候你,以我一人之力阻你大军一日,天子你信否?”子辛眼光闪了闪,说:“我本意要血洗苏地,烹了苏侯。奈何今见一女已乱我心,使我不忍毁她生长之地,故而停滞不前。纵你有天大之力能阻我一日,然而,后日便无人阻我,你信吗?老者?”
士人吉叹道:“吉怎能不信。苏侯赐我士人号,他虽不信我言,但我要证明我言,你既已来,我言已经证明,吉去了。”士人吉拔剑刎颈而亡。有苏部的老弱妇孺都惊得叫了。
子辛把酒慢慢倒在士人吉的脸上,说:“我敬你,你是天下的士!”子辛望着有苏部的老人说:“我在有苏城外的红草原上等苏侯两日,苏侯两日不至,我便毁城。”
子辛向天空中望,忽有一股奇香扑入了鼻孔。见有苏部的一个女孩手里拿着几朵涓献上的那种白花。心中一动,蹲下,望着吓得扑在老人怀里的女孩问:“此花何名?能告诉我吗?”
女孩怯怯地答道:“是菊花,是跟着妲己姐姐同日出生在苏地的菊花,这是爷爷说的……”
子辛望向老人,有苏部老人说:“有苏部人从不以假言欺人,此花是一奇卉,在国侯生了苏妲己那日,此花突然出现在草原上,而且是每年的深秋之日才开放,而现在,此花将要落了。”子辛又问:“哪里能看到此卉?”有苏部老人答:“此卉极少,国侯找遍了这片草原才找到了三株,只一株是白色的,今日这女孩找到了这一株,因孩子心切,才折断采来。此卉因其生长在野地,国侯就叫此卉苏菊,我们游民叫此卉为野菊。”子辛眼观此卉,便欲伸手抢了。有苏部老人便说:“孩子,把花献给天子吧。”
女孩怯怯地将花递给子辛,子辛脸上立刻呈现出惊喜之色,笑着用另只手在身上摸,摸了半天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而这时,尤浑引着24名常侍找来了。女孩看着尤浑腰带中插着的上朝朝见天子的蒲璧直了眼,因这面蒲璧是青白色的玉所制,又对着火光,看起来很好看。女孩的目光叫子辛捕捉到了,子辛命尤浑取出蒲璧给了女孩,并说:“有了蒲璧,你就有了侯位,我便把,把……”子辛突然想到苏侯还等在漳水就纵声笑道:“我把漳水方圆十舍之地(一舍为15里)赐予你吧,你们一家到那里去治理漳水吧,要给我多种这种菊花,你这小女孩成了天下最小的一位诸侯,封地当然也是最小的,哈哈,漳侯,这就是漳侯!”
子辛大笑着转身走了,把这一家老小笑得愣在当地。半晌,小女孩问:“爷爷,我是真的漳侯了吗?”“是的,他是天子,天子说你是漳侯你就是漳侯,咱们南巢氏终于又有了封地,终于可以离开有苏氏了,这好运气是菊花带来的,我们把那株白菊花也带走吧,来日去朝歌献花,便有望扩大封地。”
这支被有苏氏征服过来的南巢氏遗族的小部落,被子辛一句戏言而成了侯,又有了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