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渔村（五）

渔村。

原本便排外村民在崇拜科斯而眷族化后变本加厉，除了商人他们不与任何人来往。

与商人进行交易的地点也是在村外。

假如商人来到村落，他会发现海水已经弥漫上来，村庄仿佛建立在海面之上。

木材搭建的房屋爬满了绿色，粘稠、阴冷、潮湿，倒映着月的平静水面下似乎藏着什么丑陋恶心的存在。

下一刻月亮被皮靴踩碎。

与村落格格不入的黑发男人走向村落中最大的房屋，这是村长的家，但也已经腐朽，海水没过门槛，屋顶塌陷，远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尸骸。

黑发男人敲了敲木板门，尽管门虚掩着，对方也算不上人类，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

“请进……”

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黑发男人推门而入，漆黑的屋内佝偻的身影从水中爬起。

“介意我点灯吗？”黑发男人说。

“当然，咳，咳，嗯……人类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事物，我深知这点。”对方似乎是在适应发声方式，短暂的测试后，除了苍老感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与普通人无异。

黑发男人取出火柴，油灯挂在房屋的承重柱上，灯芯受潮，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干脆打了一个响指，火焰自指间凭空出现将灯点燃。

暗淡的橘黄色光线照出了对方的样貌，鳞片、外凸的眼睛、青苔一样的深墨绿肤色，比起人更像是鱼。

——科斯的眷族。

“你们准备好了吗？”黑发男人问。

“陆北先生，你说……我们还有希望吗？”

“这点你们自己不知道吗？单是一个猎人你们就损失了多少人，杀戮是他们谋生的手段，在兽化症出现之前他们的猎物是人，而你们在眷族化之前只是渔民。”陆北毫不客气地说道。

“就算这样，我们也需要时间。”村长如同哀嚎。

“时间……最好的选择我已经摆在你们面前了，就算我给你们购置武器，布置战术，也不可能抹平你们之间的差距，事到如今，你还是坚持等下去吗？”

“我等替我等之神对你们表示感激。”

村长打开木桶的盖子，桶里是深灰色的浑浊液体，生长着细密鳞片的墨绿色手臂在桶里转了一圈，捞出一块惨白滑腻的皮子。

皮子上有红色的细小文字。

“这是我侍奉我主后得到的知识之一，和上次的一样，里面记录了我主赐下的秘术，即便是人类也可以使用。”

陆北接过皮子，态度却没转变：

“希望如此，你上次给的秘术我的队友用了之后，头上开始长鱼鳞，现在都还秃着。”

难怪别人说尽量不要和邪神眷族打交道，在这帮家伙眼里除了自己人外都不是好人，他们会想方设法增加眷族的数量，而邪神的污染手段又无孔不入。

这让在上一个世界刚与精灵们相互信任、托付生死的陆北小队很不适应。

“我那时也是第一次，出现误差也在所难免。”

村长笑了起来，或许祂是想缓和气氛，可在陆北眼里，这笑容也只有难以言喻的诡异和违和。

陆北没有在意，他说道：“我们会尽量拦截从村后来的猎人，这是我们契约的最后一部分。”

“当然，人类没有为我等之神献身的理由。”

陆北离开后，村长从木桶中捞出一枚墨绿色的号角，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仿佛将力量与灵魂全都注入号角，角声悠远而深邃。

刺耳的吱呀声中一扇扇泡在海水里的腐朽木门开启，数不清的外凸的鱼眼在黑暗中闪烁，一时间竟如同繁星。

黑暗中眷族们开始了行动。

渔村西南小屋，这里是渔村唯一一片还存在干燥的地方，也是陆北小队的住所。

“祂同意了吗？”一见到陆北，坐在屋子中央的青年出声问道，尽管答案他已经猜到。

陆北摇头。

“干脆我们自己去把孤儿带走算了。”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只十四五岁少女，与娇小客人的外表不同，她其实是队伍中最喜欢用简单的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人。

“对方已经有警戒了。”

从陆北第一次提出要带走孤儿时这些眷族就已经对他们产生了警觉，虽然对方一直声称因为神谕不能把神子交给他们，但陆北一队也知道这只是借口。

毕竟，祂们的神早就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神谕？

祂们崇拜的不过是科斯的尸体和那仍在尸体内存活的孤儿。

虽然把孤儿给他们带走对现在的局面来说明显是最优解，但你不能指望信仰邪神的眷族们能做出什么出于理智的选择，即便祂们看起来很理智，可究其本质仍是混沌和扭曲。

陆北他们也考虑过依靠暴力手段强行带走孤儿，先不说眷族化的村民的战力不容小觑，就算瞒过了村民，他们能不能打赢孤儿还不好说。

调查队能打赢那是因为人家人多势众还有格曼压轴，自己什么水平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可是这样下去任务……”

“我们是通过邀请函来的，就算失败也不会有太大惩罚，反正在这个世界我们已经拿到了足够的奖励，没必要为了这帮怪物拼命。”

陆北出言安慰少女。

“张雅呢？”

“喏，在那。”

青年指了指身后，一个穿着长袍的女人蜷缩着躺在床上，像是死掉了一样，锃亮的头顶反射着橘黄色的灯光。

看到这一幕，明明应该替队友感到悲伤的陆北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忍不住了。

“噗嗤！”

下一刻，陆北双眼一黑——他被致盲了。

“哈哈哈哈……不是，我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笑话你的……我只是一时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唔！！！”

眼前发黑却依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北突然腹部具体剧痛，仿佛被人猛击一拳，捂着腹部倒在地上。

青年和少女颇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选择了对自己队长的境况视而不见。

陆北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经常脑袋缺根弦，偶尔会做出作死的行径。

夜幕下，调查队在林中穿行，林中鸟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