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无力
张陌池安葬了张温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没有通知任何人。
张陌池已经连续四天来看张温遐了。他捧着一束白色马蹄莲，站在张温遐的墓前，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张陌池选了A市最偏远，也是人最少的墓地，张温遐在的这一排基本上都是空的。
看着这些空着的墓碑，张陌池又一次想到了奇怪的事，这时，他怀里的白色马蹄莲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张陌池注意到了，他低头看着马蹄莲，眼神里满是温柔。
张陌池微笑着，张开有些干涩的嘴，说道：“好了好了，我不想了。”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
继续看了一会儿，张陌池又抬起头，望着周围的景色，深吸了一口气，这新鲜的空气让张陌池感觉整个人都被净化了一般。他又开口说道：“这里的环境很好，还适应吗？真的很舒服啊……连我都想住在这了。”
吹来的风似乎变大了一点。
“哈哈……抱歉，我不会这么说了。”张陌池说着，垂下了眼帘，他慢慢地单膝跪下，将带来的白色马蹄莲放到了张温遐的墓碑前，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就落下了泪。
张陌池意识到之后赶忙用手背擦试着，还开口说道：“我没哭……真的。”这时候他的嗓音突然有些哑了。
感觉到脸上的泪已经干透，张陌池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刚刚长久的蹲姿让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有些头晕眼花，脚步也踉跄了一下。张陌池早已习惯这种感觉，他眨了眨眼稳住身子，对着张温遐的墓碑说道：“我没事……明天再来看你，走了。”
风把附近的树枝吹得沙沙作响，似乎是在向他告别。
刚走出去没两步，张陌池外衣内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还是没有改掉这个习惯。张陌池拿出手机，一边走，一边将视线放到手机屏幕上。
是程云打来的电话。
看到这个来电，张陌池的脚步定住了。
自从教堂的事之后，张陌池就没有找过程云他们三个了，即使他们在背后默默帮助过张陌池这么多次，张温遐被枪杀了之后也是他们第一时间叫人过来，但在张陌池心里，无论自己怎么为他们解释，还是会对他们有些责怪。针对张温遐这一件事，他们也确实有责任，可是张陌池又怎么能怪他们，这一切的起源，追溯起来都是因为自己，他们才是被连累的一方，是自己咎由自取。
又想到这个了。
张陌池长叹一口气，走出了墓园直到看不见张温遐的墓碑，才抬手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张陌池不想让张温遐听到他们的谈话，他莫名的觉得接了这个电话没什么好事发生，所以很不想接通，但他又有什么资格挂了程云的电话。张陌池以为，在自己走这段路的时间里，程云会因为他长时间没接而自己挂掉，但现在张陌池拖够了时间，手机却还在他的手心震动。
最终，张陌池接通了电话。
“喂……”张陌池开口，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
“……喂张陌池，你……还好吗？”见电话终于接通了，程云兴奋中带着些犹豫的声音传来。
张陌池没有立刻回话，因为他似乎感觉到张温遐还活生生地站在身后看着自己，然后面带着疑惑问他，‘哥？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张陌池甚至真的转过了头，不过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身后空无一人。
看来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我很好，没事，不用担心。”张陌池转回头，有些生硬地挤出这三个词，让人听着十分怪异。
程云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这根本一点好了的样子都没有，不过一想到张陌池变成这样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程云突然就有些不敢说下去了。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张陌池见程云许久没有回话，问道。
被张陌池这么一问，原本就有些心虚的程云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其实是想安慰安慰张陌池，然后再确认一下张陌池的状况的，结果没想到自己突然就打起了退堂鼓。而且程云在刚才张陌池没接电话的时候，甚至都已经做好被挂断的准备了，结果张陌池居然接了电话，反而弄得程云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为了让通话进行下去，程云干笑了两声，犹豫着说道：“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刘晓苏和任琳他们这几天也很但心你……”说到这里时，程云突然就记起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但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以现在的氛围该不该问出来。
张陌池到是没什么顾虑，平静地说道：“嗯，替我谢谢他们，我现在很好。”张陌池又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没事，“你现在应该还要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张陌池便准备挂掉电话。
“等一下！”程云在张陌池即将触到挂断键的前一刻，用话语打断了张陌池的动作，而张陌池也因为程云这突然变大的音量愣了一下。程云见张陌池还没挂，赶忙说道：“你之后会去哪？我们……还能去找你吗？”
跟程云想的一样，这两个问题确实让张陌池有些难以回答，问完之后，张陌池沉默了很久。程云在两秒后没有听到张陌池的回答，立刻就开始后悔问出了这两个问题，刚想开口给个台阶，张陌池就说话了。
“我应该还会待在B市吧，来找我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毕竟我现在可是个杀人犯，以你们的身份接触我也不好……要是真的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联系我，但别来找我，好吗？”张陌池用着极其温柔的嗓音，十分平静且仔细地回答了程云的问题，而听到这样回答的程云却有些失落。
自从张温遐去世后，张陌池的性格就发生了些许的改变，特别是说话这一方面，可能是平时接触他都是以对话的形式，很少见到他其他模样的原因吧。但无论怎么说，张陌池就是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张陌池……”说到这里，程云顿了一下，似乎在心里做了个很大的决定，才继续说道：“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这是事实。这次之后，那些警察迟早都会查到你的，就算你杀的都是些有罪的人，他们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你。我和任琳，还有刘晓苏都可以帮你，我保证，这次……”
“程云……”张陌池叫着他的名字打断了他，虽然张陌池说出口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没有带一丝的责怪，“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很感谢你们，但我也不敢再奢求更多的帮助了。”
听着张陌池的话，程云抿紧了自己的嘴唇。
“我已经累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就算现在是白天，光线也无法透过厚重的窗帘照射进来，只有电视发出的光还能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程云父亲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十分得意。
没错，这次又是跟张陌池有关的。
张陌池这次在教堂里做的事情很快就被警方发现了，因为这次的规模之大，加上之前的案件还没有查出来，所以现在很受关注，警方甚至已经开始向民众们有奖寻求线索了。而现在这个事情的热度，正是程云父亲想要的，他把计划延迟了这么久，也是在等这个绝佳的机会。
又接待完一位客户，程云累得简直想直接瘫在地上，之前因为帮张陌池而拖掉了很多工作，所以现在有了一大堆的事等着程云处理，从没有这么高强度工作过的程云还是有些吃不消。不过好在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程云终于可以下班回家好好休息了，他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吃顿好的。
这么想着，程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办公楼，刚迈出门口没两步，就远远地看见公司门口围了一堆的人，看来又是自己父亲找人来爆公司黑料的。程云忽略掉自己站了一天已经十分酸痛的腿，飞快地小跑到了公司的门口，正想像平时一样赶走这群人，就在他们杂乱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请问程云先生，您在之前真的是最近杀人犯张陌池的朋友吗？”
什么？
程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张陌池会被查出来？为什么这些人还知道他是张陌池的朋友？
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被他们带到采访间来的，等程云回过神时，已经有很多摄像头正对着他拍摄了，面前还是有很多记者在问着问题，但一看就知道跟刚才公司门口的那一批专业程度不一样。
那些记者如一头头饥饿的狼，而程云就是他们的盘中餐。
“请问您作为张陌池的朋友，曾经有帮助过张陌池作案吗？”
不，不是的！张陌池是被逼的！
“请问张陌池曾经是否有威胁过您？”
一直都是我主动帮的他！他做的事也没有错！
“请问您现在是否知道张陌池的大概位置？群众们都很想让警方将他抓捕归案。”
你在说什么胡话！群众们一直都很支持张陌池！警察也根本没有认真查过这些案子！
“程云先生，请问您为什么现在才告发张陌池呢？”
告发？我告发的张陌池？！
听到这个问题，还在自己内心深处奋力挣扎的程云猛地回了神。
他怎么可能会告发张陌池？！这一定是他的父亲搞的鬼！如果要这么说的话，现在张陌池很有可能已经在被警察逮捕的路上了！
虽然刚才程云在心里十分坚定地回答了这些记者的问题，但他却无法说出来，因为那些记者不可能相信他的一派胡言，而且还会把他当成张陌池的共犯抓起来，甚至很有可能还会连累到他所在的公司。
在这公司里工作的人有很多，程云几乎都认识，毕竟现在公司能这么辉煌，绝对少不了他，他可是公司里其中一个主心骨。并且程云也知道，这是一家老牌公司，在这公司里工作的大部分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他们都非常善良，也非常勤奋，一大家子都要他们在这公司里工作才能养活，程云怎么能放弃这个公司，放弃这么多人。
一位非常要好的杀人犯和一整个公司的员工，无论从哪个角度，程云都应该选择益处更多的。
面对着好几个乌黑的摄像头，还有记者们刁钻的提问，程云终于张开了嘴唇。
“是的，是我告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