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鸾春情萌动 郑忽首次拒姻

两国太子比武的胜负，大家都没有太在意，毕竟是游戏，临时动议的。他们的比赛也是即兴，为会盟多一点乐趣而已。两君意愿，也不过是想通过他们的比试，增加两国太子互相了解和友情，便于以后邦交，两国能够长久和睦结好。

青鸾一直陪着诸儿回到馆舍，嘘伤问疼。诸儿本来就觉得很没面子，又看到青鸾眼睛里明亮亮的，不像心疼他的样子，肯定是在想郑忽最后战车上的一立。于是，不由得烦躁起来，但又不好向鸾儿发火，只是闷闷不乐。

诸儿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如果是彭生在就好了。有彭生在，他一定不会输给郑太子忽的。就算是小白在，他们也能一起战败郑国公子。青鸾虽然女扮男装，但毕竟年龄幼小，所以，等于他一个人对付郑国两位公子，还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都是他有些大意，倘若他们也设计一下，一定不会输的。可是，这一切又岂能怨鸾儿？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青鸾看诸儿心情不好，心里也在思忖。此番比赛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是诸儿车翻人倒，也就等于输掉了，难怪他心情不好。都怨她，倘若她能射出一个“郑”字，诸儿兄便不会再提出比赛“御”技了。

青鸾想到此，眼泪马上就出来了。她说：“诸儿兄，都是鸾儿无能，不能助兄长一臂之力，若是小白兄来，齐国公子就不会输了。”

诸儿看到青鸾如此自责，就为刚刚自己的想法羞愧。他说：“鸾儿不要难过，不过是游戏而已。胜负又有何干？真正强盛，不在游戏上，而是国富兵强。齐国，一定会超过郑国。一点小小侥幸，又岂能算是真正赢家？鸾儿回去歇息吧，为兄没事了，为兄想一个人静静。”

青鸾离开了诸儿，就去了父亲的馆舍。齐侯禄甫正在小憩，看到青鸾来了，马上招手让她进来。

青鸾见到父亲，说：“诸儿兄心情不好。”

齐侯禄甫说道：“因为驾御比赛吗？”

青鸾说：“鸾儿看到公子亹领了一只黑羊，然后撒了进去，冲撞了诸儿兄战车。”

“诸儿知道此事吗？”

“鸾儿没有跟诸儿兄说，不过诸儿兄如此聪明，一定知道事情真相。”

齐侯禄甫突然明白，诸儿向郑伯寤生说过“黑羊”的事儿。他担心诸儿会想法儿反击，不过以他对诸儿的了解，是不会现在就爆发的，他一定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报复。这不过是游戏而已，败了对诸儿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如果连这点挫败都不能扛起，那他还能担起一个国家的重任吗？诸儿应该想到自己确实有差距，应该更加刻苦地训练自己，才不枉这一摔啊。

他这次带他们来，就是想让他们见见世面，开开眼界，现在看来总算没有白来。齐侯禄甫看到青鸾眼睛红红的，好像很不高兴。于是问道：“何人惹我鸾儿不快？”

青鸾被父亲这么一问，眼泪就啪啪地落下来。齐侯禄甫一下子就慌了，他还没有见过青鸾如此委屈落泪。赶紧走近，揽着她的肩膀说：“是何人欺负鸾儿了？是诸儿吗？为父这就找诸儿算账去。还反天了！”

青鸾说：“没有人惹鸾儿，是鸾儿自己难过。如果不是鸾儿要来，彭生兄就可以来了。如果彭生兄来，诸儿兄就不会比输，就不会如此难过了。”

“诸儿并没有输啊，都看到是黑羊冲撞了诸儿，跟鸾儿并无关系的。为父还要好好犒赏鸾儿的，鸾儿能占卜出郑伯落水，简直就是神了。要不然，为父还不知道如何着急呢！”

青鸾听到父亲夸她，便高兴起来。齐侯禄甫说：“不过，郑太子忽确实挺厉害，淡定沉稳，御技精湛。诸儿输，跟心无定性有关，倘若能够稳住心性，即使黑羊冲撞，又能如何？是诸儿先向郑太子忽靠近的，诸儿有些性急。无论何事，定要稳住，心乱，一切都乱了，输是必定的。输就输了，但一定要知道输在何处。”

听父亲说到郑太子忽，青鸾的脸儿莫名其妙地红了。这小细节并未逃过齐侯禄甫的眼睛，齐侯禄甫就逗了一下青鸾：“若是为父要把鸾儿嫁给太子忽，鸾儿觉得如何？”

青鸾羞涩地说：“鸾儿还太小，不想离开父亲。”

齐侯禄甫哈哈大笑，说道：“当然不会是眼下了。等鸾儿长大了，愿意吗？”

青鸾说：“太子忽是所有女子想嫁之人。”

齐侯禄甫说：“若此，为父今日便向郑伯提亲。”

青鸾脸儿羞得通红，低头说道：“全凭父亲做主。”太子忽的身影，又一幕一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从馆舍门外的施礼问路，到驾御取胜时，车子上立定的一刹那。那个英气逼人，威武神勇而又彬彬有礼的少年，早已打动了青鸾。父亲就是她心中的神，猜度出了她的心思。

晚间，两君余兴未尽，便在馆舍前的旷野处，置上篝火，各种食物也都摆上，篝火上是整只的全羊，发出嗞嗞的声音，飘出烤肉的馨香。两国君臣及随行人员，便在篝火旁，开怀畅饮。

太子忽被随从簇拥而出，青鸾的眼睛射出七彩光亮，紧紧地拴住太子忽。

太子忽端着酒爵，公子亹跟着为傧相[1]，他们一起到齐侯、郑伯跟前敬酒。被酒滋润的太子忽，面色潮红，精神抖擞，举止得体。向两位君主敬完酒，太子忽来到诸儿和青鸾跟前，向他们敬酒。青鸾慌忙站起，诸儿接过青鸾的酒说：“青儿不能喝酒，诸儿替青儿喝了吧。”

公子亹咥笑着说道：“郑国男子，如公子青儿一般大小就能喝很多酒了。”

青鸾怕太子忽笑她，看了一眼公子亹，接过诸儿的酒爵。对公子亹说道：“郑、齐两国民风有异。齐国有令，男子十岁以下不能喝酒，因为喝酒会影响童子成长。青儿还未满十岁，虽为公子，首先应该遵守国令。郑公子觉得呢？”

齐侯禄甫没想到青鸾能如此应答，真是聪慧得体。齐侯禄甫这时笑道：“确实如此，寡人下令国内童子不能饮酒。青儿就免了吧。”

郑太子忽见此情景，向青鸾说道：“失礼了。公子请坐。”便拉着公子亹离开了。这时，夷仲年看到这一幕，佩服青鸾随机应变，不过既然郑太子忽和公子亹都敬酒了，齐太子诸儿也一定要敬酒的。可是青儿已经说过不能喝酒，就不能作为傧相陪着敬酒了。诸儿好像不太高兴，估计还是赛御闹的。夷仲年就站起来，走到诸儿跟前，他作为傧相陪着诸儿向郑国客人敬酒。

整个场面非常热闹，大家都喝得酣畅淋漓，有些人开始喝倒了。齐侯和郑伯也很尽兴，两人不时地耳语交流。看到太子忽被人簇拥着，齐侯禄甫好生喜欢。他便向郑伯说：“郑太子真是人中骄子啊，可曾婚配啊？”

郑伯寤生说：“不曾。”

齐侯禄甫说：“寡人有爱女，年未及笄，颇有才慧。倘不弃嫌，愿为洒扫之妇。郑伯意下如何啊？”

郑伯寤生喜出望外，朗声说道：“太好啦，郑国求之不得。待寡人回国之后，与太子商议，而后遣人往齐送去聘礼。”

齐侯禄甫笑道：“不急，不急，小女还小呢。郑伯看到青儿了吗？小女和青儿年岁、模样俱皆相似。”

郑伯欣然拱手道：“齐侯厚爱，此事就先定下了。”

两君侯心欢意畅，互相祝贺，又喝了很多。两君会盟，到此已经非常圆满，郑伯寤生要带着他的太子和众臣启程回郑了。

回到了郑国，郑伯寤生忽然想起，齐侯禄甫那天晚上醉醺醺地跟他说，要把他的女公子嫁给忽儿，这原本是郑国求之不得的好事。齐国很注重政治联姻，齐庄公购的三个女儿，也就是齐侯禄甫的三位姊娣，分别嫁给了卫侯、邢公、谭子，齐国的东西及北部，都成了姻亲国，邦交自然睦好。如果，郑国和齐国结成姻亲，那么和这些国家也都成了盟国，郑国在中原的地位就非常稳固，而且能够树立在诸侯中尊崇的地位。

不知道齐侯是不是当真的？即便是酒后妄语，亦可借此机会向齐国求亲，想必齐侯也一定会答应。于是，便遣人传令太子忽进宫商议联姻事宜。

太子忽自从石门会盟回国，更加勤奋。他看到齐国的太子勇猛不凡，倘若不是公子亹，他未必能胜齐太子。就连公子青儿，也不可小觑，特别是他吟唱《硕人》时的得意与炫耀。他确实唱出了齐国女公子的美丽与尊贵，出嫁时的威仪和排场，那些个国家，把与齐国联姻，作为一种荣耀。他作为郑国的嗣君，不会这样，郑国靠的是实力，而不是联姻。

太子忽并不知道父亲宣他何事，当他听父亲说，齐侯禄甫要把女公子嫁给他时，心里很不以为意。但是，他拒绝得却十分委婉。他说：“妻者互相匹配相当，故曰配偶。今郑小齐大，大小不伦，儿臣不敢仰攀。”

郑伯寤生十分意外，他本以为忽儿会欣然接受，不料却拒绝了。

随后郑伯寤生又说：“是齐国先请婚的，何言仰攀？再说，郑若与齐结为姻亲之国，以后倘若有变，齐乃是可借之力啊，忽儿何以拒绝？”

太子忽说道：“丈夫志在自立，岂可仰仗于姻亲？”郑伯寤生听太子忽这样一说，觉得不无道理。忽儿有自己的主见，他也很高兴。

郑伯说：“忽儿既有此意，为父并不勉强。不过齐国女公子年岁尚幼，可以再缓一缓，忽儿亦可再做斟酌。”

太子忽说：“人贵自知，何必误人，不如现在就回了齐侯。”

“回了？为父可是答应过齐侯啊。如何回啊？”

“不用父亲亲回，忽儿写一长书，自谦配不上齐女，遣使前往齐国，呈于齐侯，齐候自会明白。”

郑伯自然有些不舍，不过既已如此，亦不可再作勉强。

郑大夫祭足，听到此消息之后，匆匆赶往太子忽东宫，劝他不要拒绝齐国的婚姻。如果太子将来立国，齐国是可以依靠的力量，政治联姻是诸侯们惯常的做法，无论内联还是外联，国家稳定才是最可贵的。

太子忽却说，为时已晚，使者早已前往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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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傧相：古代宴请宾客时的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