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心理学用于何处？

一百多年以来，尽管心理学对法律的各个方面都作出了广泛的贡献，但医学理论仍是法庭审视被告人精神状态的主流方法。“受虐妇女综合征”“创伤后应激障碍”“强奸创伤综合征”等其他大量类医学术语都被用来描述和总结人类的行为与经历，至少部分目的是为了更容易被法庭接受。正如前文所述，难怪最初法庭上大多数关于精神状况的证言是由那些具备医师资格的专家给出的，即使他们借鉴了他人的心理评估结果。因此，在爱德华·德拉蒙德被射杀之后的一百年里，司法心理学在大多数司法管辖区没有很强的存在感。

但到了今天，司法心理学比那些假借医学名义进行的罪犯和罪犯行为研究覆盖面更广，这一点在它众多专业实践领域中可见一斑：协助调查及逮捕罪犯，帮助法庭审判及裁决，辅助对监狱和其他机构或社群中的犯人进行管理与改造——这些都与“什么导致犯罪”这一基本问题息息相关。因此我们将在第二章讨论这一核心问题。

心理学与法庭

心理学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发挥了巨大作用，心理学产业随之在美国兴起，自此，心理学在各行各业中均有广泛发展。在这种背景下，自20世纪中叶起，许多不具备医师资格的心理学家开始出具越来越多的关于被告人心理活动和人格的法律意见。但医学方面的影响仍旧强势，至少在英国，一开始为法庭提供指导的心理学家往往是研究精神病人的临床心理学家。司法心理学过去是临床心理学专业的一个方向，现在这一医学传统仍有较大影响力。

但当心理学家踏进法庭的大门之时，他们便能发挥极其多样的作用，不仅仅是说明罪犯的犯罪意图。法庭和其他管理罪犯的机构也越来越多地依靠心理学家对罪犯进行更全面的分析。心理学家可以帮助这些机构理解犯罪可能具有的影响，以及对罪犯最恰当的处遇方式。后来心理学家也参与到更多对罪犯危险性的直接评估，以及法庭感兴趣的其他心理学问题。

心理学的运用范围大大拓宽，直到现在，从证人证言的信度到陪审团成员的遴选，心理学家需要参与处理各种事务。而且许多心理学家已经摆脱了医学思维，也不直接参与任何将单个罪犯视为病人的项目。在某种程度上，美国法庭已经允许专家出庭做证，并开拓性地设立了独立顾问，这些举措让有关证人和陪审团的法律建议成为司法心理学在美国的主要方面。

本书第三章回顾了司法心理学家作为专家证人所做出的贡献，第四章则考察了心理学在庭审过程的各个环节中的深远影响。

心理学与司法矫治机构

早期关于罪犯精神状况的心理学判断往往以罪犯的心理评估和治疗为基础，这些罪犯被认为有精神疾病或人格障碍。因此，事实上五花八门的罪犯矫治机构才是司法心理学的摇篮。此类机构在英国被称为“特殊医院”，而在美国的名称略显委婉，叫作“矫治机构”。两者都隶属于监狱系统，但与其他监狱不同，它们的目的在于纠正某人的行为而不是惩罚。也有相当多的传统医疗机构把罪犯视为患者，并给他们提供帮助，比如脱瘾、控制攻击情绪或修复心理创伤。

心理学与服刑和缓刑

司法心理学在特殊医院和其他医疗机构中的应用渗透到了监狱工作里，并由此进入缓刑工作之中。一种专门应用于服刑和缓刑罪犯的心理学应运而生（美国通常称之为“矫治心理学”），在20世纪后二十多年间成为一门独立学科。在一些拥有集中关押监狱的国家中，或有中央政府强力管控的监狱系统和缓刑综合服务组织的国家中，这种心理学发展势头迅猛，比如澳大利亚、英国、意大利等国。

过去十年间，针对服刑犯和缓刑犯的服务组织在上述国家和其他许多国家中飞速发展，这些组织也不像半个世纪以前那样只专注于智力和人格评估。它们如今能够对罪犯的方方面面做出报告，无论是在罪犯服刑初期帮助他们顺利度过牢狱生活，还是为假释委员会提供风险和其他有关事项评估，甚至在罪犯出狱后的各个阶段都能提供援助。但不是所有罪犯都愿意接受帮助，这很正常，因为他们会觉得精神病医生限制了他们的狱中自由。

除了对罪犯个人做出评估，在监狱中工作的心理学家也会借鉴行为科学的许多方面，包括评价监狱的各个项目和制度，进而以多样化方式协助组织变革和职员培训，以期减少再次犯罪。因此许多在监狱和缓刑组织中工作的心理学家更喜欢被称为“应用心理学家”而不是“司法心理学家”。

本书第五章将探讨心理学家如何围绕罪犯展开工作。

心理学与案件调查

司法心理学家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工作就是协助警方调查，这恐怕是因为人们需要大多数侦探小说中的“神探福尔摩斯”，而不是司法心理学家的实际工作有多么深入人心。人们对“犯罪心理画像师”存在一定误解，众多文学形象借此增色不少，犯罪小说把这些聪明但常常并不完美的虚构角色描写成能够窥探罪犯内心世界从而协助破案的人。小说里的犯罪几乎是千篇一律的连环杀人案，“心理画像师”则无所不能，对杀人犯的想法和感受了如指掌，这些洞见似乎仅仅基于犯罪现场和其他零星的线索便能信手拈来。

通常人们将我看作把犯罪心理画像引进英国的人，在他们看来显然是用包裹从弗吉尼亚联邦调查局带过去的，但每次记者让我对新闻上素未谋面的罪犯进行“心理画像”时，我都感到非常绝望。犯罪心理画像已经成了一盘大杂烩，传说和虚构成分结合起来哗众取宠，相当平凡的事实和真相却被掩藏起来。所以我每次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风度地说：“你知道，犯罪心理画像并不是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

诚然，一些罪犯行为的研究成果能够对未知罪犯的追踪有所帮助，但这和潜入罪犯的心理世界截然不同。犯罪心理画像更多地是广泛借鉴心理学成果，从而优化警方的决策过程，这在改善警方的询问技巧方面卓有成效，尤其是能帮助证人回忆更多细节。

倘若心理学能够对罪犯的性格特征做出某些有用的推测，这些推测则更可能是关于罪犯的潜伏地点以及如何在警方记录中找到罪犯信息。尽管这些是20世纪中叶出现的早期犯罪心理画像的成果，但它们比推断罪犯的心路历程更有价值。之后，主流的医学理论体系认为早期罪犯“心理画像”实际上是由一些对患有某些精神疾病的罪犯有特别好奇心的人开创的。虽然心理画像师的贡献经常被书写得颇具英雄主义色彩（有时由心理画像师自己书写），但针对性研究表明，这些“心理画像”对案件侦查几乎没有直接价值和现实意义。

正如本书第六章的深入探讨所展示的，我始终致力于将心理学家对案件侦查做出的贡献，和“心理画像师”的伪英雄行为区别开来。我用“侦查心理学”这一术语来区分心理学的这个领域。全世界众多警务机构紧随其后建立了侦查心理学部门，和早期罪犯“心理画像师”相比，这些部门能够为执法工作提供更大的帮助。

所以，即使司法心理学仍是一门新兴学科，它已经衍生出了众多分支。监狱心理学、侦查心理学、立法心理学以及临床心理学的司法分支，这些都逐渐成为独立的研究领域和应用领域。心理学已经在许多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最突出的贡献就在于改善警方询问技巧以及减少误判。此外，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心理学能够帮助一些罪犯远离犯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