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年轻的福特，为机械而痴迷

也许能用更好的方式干农活

如果以历史事件来丈量福特的一生，可以说他见证了那个时代的变迁。在葛底斯堡战役爆发三周后，福特在美国的一个乡村出生，而在其有生之年，他也曾从新闻里目睹了原子弹在广岛和长崎爆炸。战争、移民、饥荒及新兴的工业构成了他成长的背景。

我记忆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父亲带着弟弟约翰和我去看鸟巢。这个鸟巢位于我出生地以东将近20米的一棵大橡树下。约翰太小，还不会走路，父亲就抱着他。我比他大两岁，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跑。那应该是1866年6月。我记得鸟巢里面有4个鸟蛋，还有一只鸟，我听到它在歌唱。我一直记得它的歌声，而且后来知道那是一只北美歌雀。

福特一生都爱鸟，但对身边的其他动物就没有这么喜爱了。同大多数农村男孩不同，他从来没有对马和牛产生过丝毫的好感。几十年后，他非常严肃地说道：“我厌恶奶牛这个物种！”并且不管牛奶可能含有什么营养物质，福特都认为应该用大豆来加以仿制：“我们必须使用其他东西来制造出牛奶。不能再等了。”至于鸡肉，他一口都不吃。“鸡只适合给老鹰当食物。”

但福特并不是讨厌农村生活本身。他认为农村生活本身是非常美好的，只是随之而来的体力劳动令人厌倦。“1863年7月30日，我出生在密歇根州迪尔伯恩市的一个农场里。我记忆深处一直有着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想要有收获，必须付出大量的劳动。对于农场生活我至今仍然是这样认为的。”尽管有大量相当艰巨的耕种工作，福特还是一直被农业世界吸引，有时候仅仅是源于个人的意愿，有时候则是出于改革家的热忱。在他出生时，密歇根州只有25年的历史，而且大部分地区仍属于边境地区。在他童年时期，周围森林环绕，但他并非出生在贫困人家，不需要住在木头房子里，也不需要睡在用苹果酒桶制成的摇篮里。

亨利·福特的父亲威廉·福特（William Ford）出生于科克郡的一个英国新教家庭。1847年，也就是爱尔兰大饥荒的第二年，这位20岁的木匠和家人——父亲约翰、母亲托马西娜、弟弟以及4个姐妹一起，跟随两个舅舅横渡大西洋，来到了密歇根州。正如一位发起人所写的，那里的土壤“有1.2米厚，肥沃得让你的手指都油乎乎的”。

威廉最终来到了迪尔伯恩村，村子位于斯普林威尔斯镇（Spring Weels Township），地处底特律以西约13千米处。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从底特律坐牛车到这里只要一天的时间。在底特律，工厂和机械修理店已经开始提供农活之外的其他谋生方式了。这个烟雾缭绕、年轻的另类世界对威廉毫无吸引力。他曾在密歇根州中央铁路公司（Michigan Central Railroad）做过一段时间的木匠，但他的心思仍然在种地上。于是他拼命地攒钱，好早日买块地。在闲暇时间他会到父亲约翰买下的32万平方米的地里工作。

19世纪50年代末，威廉给邻居帕特里克·奥赫恩（Patrick O’Hern）做木工活。奥赫恩也是科克郡人。他和妻子刚刚收养了一个名叫玛丽·利特格特（Mary Litogot）的女孩，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即使亨利·福特后来竭尽全力去寻找答案，但也一无所获。

1858年，威廉花了600美元，从他的父亲手里买下了一半的土地，自此有了自己的家业，并且在1861年迎娶了玛丽·利特格特。当年他35岁，玛丽21岁。夫妇俩搬进了威廉此前为奥赫恩建造的那栋宽敞舒适的木屋里，而且和奥赫恩夫妇和谐地共同生活了多年。

1862年的第一周，玛丽生下了一个孩子，但却是个死胎。她很快又怀孕了，夫妻俩小心翼翼地过了几个月，直到一个夏日的早晨7点，亨利·福特出生了。这是一个健康、充满活力的孩子，而且这种健康和活力陪伴了他一生。亨利·福特与这个家的感情相当深厚，甚至后来还复原了家里的针线抽屉。此后每两年，家里就会添一个弟弟或妹妹。约翰1865年出生，玛格丽特1867年出生，两年后是简，再过两年后是小威廉，最后是罗伯特，生于1873年。

亨利·福特很早就对机器产生了兴趣。“甚至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猜想很多农活也许可以通过更好的方式来完成。正是这种想法让我开始研究机械，母亲一直说我天生就是一个机械师。”

1871年1月2日，年满7岁的福特开始上学。美国农村非常重视教育，但出于生存的需要，教育不能与秋收发生冲突。这一年的第一周，福特家被大雪围困，所以福特直到1月9日才去离家约3千米的学校上学。这所学校只有一间教室，而且同福特小时候身边的众多建筑物一样，现在已被搬到了格林菲尔德镇。教材由俄亥俄州一位名叫威廉·霍姆斯·麦加菲（William Holmes McGuffey）的小学校长编撰。早在19世纪30年代，麦加菲就已经编写了一系列读本，一共有6本，分别是一本识字书、一本拼写书，还有4本读物。为此他获得了接近1 000美元的版税。到了19世纪40年代初期，这一系列读本每年的销量达到100万册。到1860年，这个数字达到了200万。从福特开始上学到1890年，美国人已经购买了6 000万册该系列读本。

多亏了这个系列读本中的精彩内容，当时的小学生对福特出生时的社会环境非常熟悉。麦加菲希望读本能够在全世界通用或者至少是在全美国范围内通用。到1890年，这套读本已传播到东京，但美国中西部批评家、社会历史学家沃尔特·哈维格斯特（Walter Havighurst）认为，这些读本直接面向的是阿巴拉契亚山脉西部地区的学生。正如他所说的，那里是“一个绿色新世界，是一个小溪潺潺、绿草茵茵、丛林密布、牛羊成群的地方，遍布果园、牧场和农家庭院”。

读本第一册拼字书的第一页就写到了边疆必备的开拓工具，例如拿Ax（斧头）一词作为给字母A造词的例子。随着读者年龄慢慢增长，学会了阅读成段的文字，后续的几册也包括了一些以农村生活为背景的小故事。这些故事通常都比较伤感。其中一篇故事的开头是一幅画，画中一个农民扛着一个头发滴水的男孩从另一个站立的男孩身边经过，站立的男孩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伤心地盯着地面。

“快看，快看，那不是弗兰克·布朗吗？他怎么了？”

“可怜的孩子死了。他在上学的路上碰到一个坏孩子，坏孩子告诉他说：‘来吧，弗兰克，和我一起去水塘玩吧。’”

弗兰克不同意，说自己要去上学，但坏孩子最后还是说服弗兰克跟他去了池塘。弗兰克掉进了池塘，他大喊“救命！救命！”一个男人听到呼救声，跑到池塘边。但为时已晚，可怜的弗兰克已经溺水死了。

“他的尸体送回家后，他的父母怎么办呀！”

但并非所有故事都是悲惨结局，大多数故事还是大团圆结局。读本第三册写道：“懒惰的孩子总是贫穷和悲惨的，勤劳的孩子总是幸福和富足的。”

人们拥护美德是为了美德本身，但因此也能够带来实际的好处。在读本第二册中，乔治扔雪球时打碎了一个商人的窗户玻璃。他承认了错误，并且为此感觉轻松了许多。不仅如此，故事的后半段写道：“乔治成了商人的合作伙伴，后来还变得很富有。”这些书大力宣扬勤奋、积极和进取的品质，鼓励信仰宗教，并且要严格遵守良知。在高级读本中，由于增加了更为复杂的亨利·沃兹沃斯·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纳撒尼尔·霍桑（Vathaniel Hawthorne）、约翰·格林利夫·惠蒂埃（John Greenleaf Whittier）和查尔斯·狄更斯的作品选段，所以关于道德的要求有所弱化。边疆传记作家哈姆林·加兰（Hamlin Garland）在他的畅销作品《中部边疆的儿子》（A Son of the Middle Border）中写道：“我要感谢麦加菲教授，他所选择的文章，让我懂得了人的尊严和体面。从他的读本中，我了解并喜爱上了沃尔特·斯科特（Walter Scott）、拜伦、罗伯特·骚塞（Robert Southey）和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等人的诗歌。我也是在这些读本之中第一次细细品味莎士比亚的作品。”

在战后漫长的数十年里，没有哪个小学生没读过《麦加菲读本》，也没有哪个小学生不了解书中传达的信息。福特喜欢这些读本，而且记住了书中的道理，只是没有那么虔诚。最终，凭借着麦加菲灌输给他的决心，福特找到了这位校长出生时所在的那栋白色木屋，并且在打造格林菲尔德镇时将它安排在了他最初接受这些启蒙教育的校舍旁。不仅如此，对于那些无法前往已迁至新址的麦加菲木屋进行朝圣的人，福特翻印了1857年版的入门读本和读物，然后在全美上下派发。他说：“正直、诚实、公平交易、勇敢、创新、自立，这些都是《麦加菲读本》所宣讲的基本道理，它们都是亘古不变的。”

福特和哈姆林·加兰成了朋友。与福特相识于1917年的底特律新闻记者威廉·理查兹（William Richards）记得，当时福特和加兰“都讨厌那些理论派的农场热爱者，理论派会把务农描绘成玫瑰色，好像奶牛自己会挤奶或农作物自己就可以收割一样。此外，两人也都是麦加菲的学生。他们会坐在桌子的两边，回忆《麦加菲读本》中究竟讲述了什么内容。一个人先背一段内容，然后另一人接着背下一段。他们就这样一直背下去，直到其中一人卡壳。这时他们就会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背诵”。

当不再为可怜的溺水者弗兰克伤心时，福特在学校也找到了一些事情做。教室里使用的都是双人课桌，福特被安排和埃德塞尔·拉迪曼（Edsel Ruddiman）同桌。拉迪曼是福特的邻居，后来也成了他最好的朋友。拉迪曼很早就见识了福特的两个特质：在机械方面富有天赋和在日常生活中喜欢恶作剧。这两个特质也伴随了福特的一生。一次课间休息时，教室里面空无一人。福特在前排同学的座椅上钻了两个小孔，然后把一根针插在一个孔里，穿上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线绕过第二个孔，线头就放在福特的桌子上。后来，在大家都非常安静的时候，福特用力拉了一下线，把针扎进了那位同学的屁股。福特在70多岁时还觉得这个恶作剧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