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面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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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阿黛(03)

“瞒瞒!”阿黛愤怒地叫,这是杜士卡第一次看见阿黛真正的愤怒,他觉得耳朵嗡嗡响,他甩甩头,男孩已经背着箩筐中的阿黛穿过喷泉。

“你要小心!”杜士卡喊道,声音低下来,“你要小心啦……”

男孩背着箩筐攀爬铜龙,轻车熟路,很快爬上铜龙头部,四个贝墩士兵仰头好笑地看着他,也没有打算再干涉。

男孩将箩筐绳挂在龙角上,阿黛在箩筐里咯咯笑着,一点不害怕。杜士卡大吃一惊,冲过喷泉,却被四名贝墩士兵拦下,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用贝墩通用语吼道:“你,没有资格骑龙!”

“他怎么可以?!”杜士卡狂吼,“那箩筐里是我的孩子!”

贝墩士兵冷笑,“他为什么可以我们不知道,但是你不可以!”

杜士卡双手握紧,又松开,他不能和贝墩士兵起冲突,阿黛还被挂在龙角上。

“把她放下来给我!”杜士卡胆颤心惊,冲骑在龙身爬上爬下的男孩大喊大叫。

“瞒瞒!”阿黛看见杜士卡急得跳脚,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很高兴地从箩筐里探头冲他挥手,“卡西冰蓝!”

这更让杜士卡害怕,“囡囡你坐好!囡囡你听话不要动啊!你不要乱动啊!”

男孩从怀里掏出烟花点燃,再慢慢插到龙鼻上。喷泉中水雾喷射,烟花在铜龙鼻端燃烧,如仙如幻。广场上人声鼎沸,欢呼雷动。

“好看好看!卡西冰蓝!”阿黛拍着小手欢呼,身子前倾,箩筐摇动。

男孩得意地回头,在他无限扩张的瞳孔中,拍着小手的阿黛跌出箩筐,五条小辫飞起来,小小的身子翩翩如鸟,两根橘红色发带在半空飘逸……

广场上惊叫阵阵,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等待一具小小的细嫩的肉体在坚硬如铁的鹅卵石上碎裂的碰撞声。

杜士卡惨烈地尖叫,冲过人群。

四名贝墩士兵傻傻地看着头顶上空砸来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骑在龙头上的男孩如鹞子翻身,张开双臂去抓阿黛,他揽着她瘦削的身子,在空中翻滚,翻滚——

啪哒,是肉体猛烈撞击在坚硬鹅卵石上的碎裂声音。杜士卡双手前仆,阿黛衣角滑出手掌心,他只抓到阿黛腰间小小的枫香木铃铛。“囡囡……”他艰难地睁开眼——阿黛伏在男孩胸前昏迷过去——他不顾一切地抱起阿黛……

四个贝墩士兵拥来,抬起一滩殷红血泊中的男孩离去。

两根橘红色发带飘飘然然落下,在坚硬的鹅卵石上摊出一副好看的葵花图,然后,被惊叫的民众践踏。

泪水溢满杜士卡眼眶,他怀抱着阿黛,凝语哽咽:“囡囡……你说话啊?你好好的对吗?”

“卡兰冰梦……”阿黛微睁双眼,呆呆地望着杜士卡呢喃细语。

阿黛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待她好转,扈载决定回南方。

“我们在贝墩城已经两年了,这里没有什么再值得你学习。你的母族在梭罗河畔。我们要带你回去找你的亲人。”他温和地对阿黛说。

阿黛盈盈一汪泪水,倔强地摇头,五条小辫子形成伞花:“阿爷,我不要回去。”

“我不是你阿爷。”扈载坚决地说,从袖袋里掏出枫香木铃铛重新系在她腰间,整理好,“你是我捡来的弃婴,我要为你找到族人。这是你阿爷姆妈留给你的遗物。”

一颗泪水从阿黛澄澈如镜的眼眸里滑出,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呈现出少有的悲伤,她将枫香木铃铛扔回扈载,“我不要啊……”

扈载冷酷无情地继续说,“你学会了说话,也要学会走路。杜瞒不可能永远背着你走路。”

“我不要学会走路。”阿黛眼圈儿一红,哀伤地哭泣,“我知道我学会走路,你就会带我离开。我不要阿爷不要姆妈,我谁也不要,我就要在这里。”

杜士卡深深地叹息一声,“囡囡,我问过许多人,贝墩城的人都不认识那个骑龙男孩,他们说他可能是从南方来的,或许是……鹄鸣山来的。我们可以到南方去找找。”

阿黛撸撸眼泪,“真的吗?”

杜士卡点头,他骗了阿黛,幸好阿黛还不会撒谎,也不知道她的杜瞒会欺骗自己。杜士卡继续骗下去,“囡囡,我是你瞒瞒,你在我的箩筐里坐了五年。我不会骗你。”

阿黛抽泣着,点头。

翌日,晨光熹微,杜士卡的箩筐里挑着阿黛,如同来时一样,他们渐次经过青铜高马,走出坚固的内城堡,走过大理石墙壁,拱窗和石桥,走过红墙下长长的甬道,在明闪闪的阳光照射坚固的厚重石城门时,出了城。

“我要自己走路。我以后会自己走回来。”阿黛说,年仅五岁的她突然有着不同于她年龄的固执和坚强。

杜士卡放下箩筐,将她抱出来。

她慢慢站直自己,试着迈出一步却啪嗒摔倒,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泪水盈满双眸,她生生将泪水憋回去,爬起来,再迈出一步。

她又摔倒在地。

旁边的扈载和杜士卡咬着唇看她在地上挣扎。

从那以后,漫长的岁月中,她从不曾哭过。

太阳光辉滤过重重万紫千红,洒在疏朗竹篱间,洒在沉睡在竹席上的女孩身上,如梦如幻。

她缓缓起身,揉揉眼。她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

天空一群大雁北归。

在炉间熬药的扈载回过头来,亲切微笑,“阿黛,睡醒了?大巫给你熬了药。”

似乎她才小睡一会儿。其实,他们已经在这里盘桓一年了。

这是峻岭崇山中浣水上游一处农家废弃院子,青山绿水,这一年,他们都在这里养病。

阿黛有些不确定地走到扈载身边,睁大明如清泉的眼瞳,歪着头打量他。

扈载倒了小半碗药水,吹吹,随意地呢喃细语,“你杜瞒去打猎了,我们晚上可能有野兔肉吃,你最喜欢的香茹炖兔汤哦——来,把这碗药水喝了。”

阿黛接过药水一饮而尽,用指腹揩揩嘴角药渍,“大巫,我病了很久了吗?”

扈载眯眼,抱怨连连,“可不是,六岁的阿黛怎么可以一病就几天呢?我们还得趁下雪之前赶到梭罗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