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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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醉意

季心凌拿起啤酒和小柯干杯,大大咧咧地向陆一鸣伸手招呼道,“你,快递哥,过来坐啊,也帮我们出谋划策啊,是朋友的,多想点办法。”

陆一鸣慢慢走过去,拿着屁股下那张滑腻肮脏的小凳子,边走边观察小柯的反映——如果小柯反映过度,他会退回到门边保持距离。

小柯一手抓根卤猪尾巴啃,单手写下第二种办法:“那上吊呢?”

陆一鸣在桌边坐下,看看季心凌,天知道,这个河东狮会信口开河说什么?

“作为美妆群的管理,一个非常具有天赋的美妆者,对此我是有自己独特见解的,”季心凌眉毛斜挑,看向陆一鸣,“快递哥,你有何高见?”

小柯恶狠狠地撕扯一口卤猪尾巴。

“简而言之,”陆一鸣温和地说,“对一个勇敢地选择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来说,上吊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你们知道的,常人说恶梦梦见吊死鬼,就说明吊死的人是多么恐怖,他对人世间最后的恨,都在那根伸出的舌头上,而他的亲人或朋友,如果看见了,会一生难忘!”

“我就想美娟看见我伸着长长的舌头死去!”小柯在上吊两个字上打着重点,“我要让她的后半生都念念不忘。”

陆一鸣没有料到自己的一席话会这样被曲解,有些哑口无言。

季心凌朝他瞪眼——那意思,你不是心理咨询师吗?你怎么会这么笨?

“美娟是谁?”陆一鸣平和地问话,不带丝毫感情。

小柯伸手拿鸭脚来咬一口,然后又拿起啤酒,啪一声拉开盖,咕噜咕噜地喝酒。

陆一鸣犹豫着,也伸手拿了一听啤酒,开盖,递过去,和小柯碰碰,咕噜咕噜地顾自喝。

小柯放下啤酒的时候,陆一鸣还在喝,直到把一听啤酒喝完,打个响亮而臭气熏天的酒嗝,俊脸开始泛红。

小柯看着陆一鸣,眼神变了,“你一个快递哥想和我较酒?你以为我会怕了你?我也可以喝。”拿起啤酒,他也仰脖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糟了,你是中学生不能喝酒的。”心凌喃喃地提醒说。

“还有一星期就不是了!”小柯喊道,“这该死的一星期,我走不过去了。”

陆一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觉得我现在也走不过去了——战友,来,继续喝!”

两人一听我一听,直接较酒,直到酩酊大醉。

小柯趴在桌上,眼神迷离,舌头打着卷,“喝就喝,不喝是龟儿子……”

陆一鸣抬起通红的双眼,迷离地看着心凌:“扶我去洗手间!”

季心凌有些厌恶地皱眉,叹口气,看看小柯暂时没大碍,只得来扶陆一鸣。

踉跄走进卫生间,陆一鸣伸手进喉咙,强迫自己哇啦哇啦地呕吐。

好一会儿,季心凌就站在卫生间过道上,眼睛同时看着小柯和陆一鸣,眼神复杂地叹气。

吐完,陆一鸣放水漱口,走出卫生间,他恢复一些体力,看看季心凌,“找橘子、蜂蜜、牛奶,总之,能帮他解酒的东西。”

“吐了再喝?”季心凌弄不清楚陆一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讥笑,“我可不是让你来陪他喝酒的。”

“那么,我用什么办法来了解你和他的进程?”陆一鸣轻声问,“你把我搅进这桩事情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他吗?趁他现在还醉着酒,把你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

心凌嘟着嘴,在小柯出租屋里翻找可以醒酒的东西,“他是我们美妆群的群友,此前我也不认得他,他一直潜伏在群里。昨晚,不不不,是今天凌晨给我打电话问怎么样死最好看——”她一边到处翻找东西,一边解释。

“把冰箱上面的尼龙绳,对,就是那里,还有那些书旁边的鼠药,厨房里的刀,所有的东西收拾好扔出去,快,在他清醒之前,”陆一鸣浑身无力,靠在墙上,指挥着心凌行动。

等她收拾完东西扔出去后进门,他又问:“为什么不报警?如果他有明显的自杀倾向,你应该交给更专业的防止自杀人士。你这样独自行事的结果是什么你有预料吗?”

“他就要高考了,如果报警,不管怎么样,都会毁了他的考试。”心凌咬着嘴唇,从冰箱里往外拿牛奶、蜂蜜,“我觉得就算你不来,我也可以搞定他。”

陆一鸣眉毛斜挑,明显的不信任,但懒得再和她理论,理智地说道:“他信任你,把他弄醒,催吐,其他的,或许该我接手了。”

心凌扛起小柯到卫生间。

“怎么这样难受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小柯不停地嚷嚷,呕吐、恶心,“我再也不想喝酒了,我再也不喝酒了!”

“你还没有达到喝死的程度。如果你想喝死的话,还需要努力。”端坐在桌旁,已经完全清醒的陆一鸣微笑,“这也是我想向你介绍的死法之一!”

“你一个快递哥你懂什么!你的酒量比我大,也只是今天!我以后绝对会把你喝得趴下!”小柯不满地吼道,“我听彩釉姐的,不会听你的。”

“她是女人,她当然不懂怎么喝死自己。”陆一鸣微笑,“这方面,我比她强多了。不是吗?”

酒醒后,小柯软软地无力地瘫坐在桌旁,提起笔,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道:“喝酒,八叉!”

他排除了这种折腾自己的死亡办法。

——或许,他一生再也不会酗酒了。陆一鸣想,就如当初的自己一样。知道摔了跟头会痛,自然以后走路会小心些。

陆一鸣已经将出租房的窗户别好,厨房也检查了一遍,确信屋里不再有危险工具。

心凌将调好的蜂蜜水递给小柯,“还有两三个小时就天亮了,你得快些保持清醒,不然,我们就没办法继续讨论。”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探讨一下,关于那个美娟的事。”陆一鸣说,“也许这样才能更好地找到合适的结束生命的办法。毕竟,割脉很疼,还不一定能死,很可能徒然留给自己伤心难看的疤痕;服毒的话,人不是老鼠,干嘛要像老鼠一样死于自己制造的毒药呢?而且,那鼠药是超级难闻的,难道你死之前还想恶心自己吗?当然还可以投河,不过投河死相也很难看,人死后腹部高高隆起,嘴里不停地流涎水,完全不符合审美时尚;最后就是上吊和跳楼——”

“我不要跳楼!”小柯怒气冲冲地吼,“我彩釉姐刚才说过了,看看,我这笔记本记有,五官破碎,很难重建,是世上最丑的一种死法!”

“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我从早晨起床就在想怎么死,”小柯双眼含泪,愤怒地叫嚷道,“想到漫长痛苦的一天又要开始,而且这样痛苦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就想啊想,万念俱灰。”

“你这一天肯定很难过。”陆一鸣说,经过刚才的拼酒醉酒,他觉得小柯有可能接受了他的干预,他开始运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如同在BJ咨询室一样,首先构建与处在危机中说话者的共情心理。

“是啊。我上网查,然后走出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美娟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回荡,她说我就是一个又丑又胖的肥痴,她说从此不再是我的好朋友,说我——”

“美娟是怎么样一个人?”陆一鸣乘势问道,他掌握着说话的主动权和说话的节奏。

“她很漂亮,她个子很高,这三年,她一直坐在我旁边,我们总是一起探讨作业,她的学习进步很快,她总是说我帮助了她,说我是她永远的朋友——”情不自禁地,小柯完全顺着陆一鸣的主导说话了。

“现在发生了什么?”

“当然是她误会了!我只是这一个月考试名次下降了,老师找我单独谈话,因为我以前一直在班上排名前十,可是最近两次,我的排名都下滑到十五了!”

“如果下滑到班级排名十五,会怎么样?”

“天啦,你真笨啊,如果不能保证班级排名前十,我是很难考进北大的!十五名,天啦,我最多考上重本,肯定进不了北大!”

“为什么一定要考进北大?”

“你白痴啊?我当然要考进北大!我爸妈这三年来把全家的收入都花在我身上,不不,这五年来都这样。我妈是Z市的一名商场销售员,她每天要站十个小时的通班,十个小时啊,她的双腿在夏季总是站得浮肿,一摁大大的凹陷!她每天都在销售最高档最时尚的化妆品,可她从来舍不得为自己买一瓶用,她总是用两块钱一袋的宝宝霜,但她每月却会坐长途车到C市来看我,总是问我钱够不够用。”

小柯一直絮絮叨叨地讲他的家,讲他的父母,讲他的同学美绢和坐在他后面的男生小巨巨,讲他的班主任老师。

倾诉,是打开心灵的第一道关口。

而陆一鸣看似随意和小柯聊天,却是在有意疏导他的痛苦纠结心理。

“我明白了,你测试成绩变糟,下滑,班主任老师批评了你;你的同桌美娟和你断绝友情。四天后要高考。所以,你决定在高考前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当然,你会找到一个很好的自杀办法,一个体面地、悲壮地、带给你尊严的自杀办法。根据我们刚才的探讨,你觉得哪种办法更适合你?”

“你怎么问我?”小柯尖叫起来,“我以为你会有好办法!至少彩釉姐会有好办法,她是我们美妆群的管理,她是很有知识的,她说的话我最喜欢了。”

“也许,你先完成高考,我们再来探讨?”心凌在陆一鸣和小柯说话聊天之际,一直保持沉默,此时,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插话。

陆一鸣瞥了季心凌一眼——他知道她的用意,但此时他可不希望她随意插话影响小柯的情绪激动。

“也许你可以给我们做点吃的,在呕吐后吃点什么好呢?”他指指桌上堆放的鸭脚、鹅脖残渣,横七竖八的烤羊肉串竹签,对季心凌说道,“我们的胃里都是卤肉和烤羊肉串,不符合营养标准和审美要求。”

自以为了不起!心凌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去翻冰箱。

“我可不想让全学校的人都看不起我,以为我是懦夫!”果然,小柯激烈地反对,“反正你们得告诉我,我现在怎么样死才好受一点,才不会太难看!”

“你觉得美娟会不会意识到她错了,而女生很好面子,总是不愿意主动和好?”陆一鸣突然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