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埋葬了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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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路之景

红岩山下。

陶景走下山道,回身眺望。

叔祖的道场山观,立在那山岭深处,峰峦叠嶂之间,从此处,自然是看不见。

只有山峦幽林在朝阳光辉的映照下,霞光氤氲,金光闪闪。

犹记得三年前,他骑着骡子,在傍晚时分归来,夕阳残晖落在山顶,好似从天滴落的一点鲜血。

那情那景,似乎都预示着会发生些不妙事情。

不过他并未留意,满心都是即将晋升鬼仙箓的欣喜,与对未来的期待。

三年时间,对于昏睡了三年刚苏醒的陶景来说,实打实的宛如隔日,历历在目。

“叔祖......”

陶景低声呢喃,眼中坚定:

“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等我!”

随后,舒了口气,抬起手冲山林中的一个庞然身躯,挥手高呼:

“绯山兄,不用送了,回去吧,好好活着,你我再见。”

“嗷吼!”

大虎绯山跃上山头,昂首长啸,震荡山林。

陶景笑着摆摆手,转过身,大步而去。

离开山脚,到了路口。

四马并行的宽路,乃是巴郡县城之间的官道,往日里不说车水马龙,也是行人不绝。

可此时,杂草从旁边的野地里一路蔓延到路面,草丛下坑坑洼洼。

左右遥望,天边尽头,见不到半个人影。

阳光明媚,荒野空旷,轻风拂面,不时飘来淡淡的野菊清香。

“美景很美,可惜,太过寂寥。”

陶景轻叹,动身沿着废弃的官道向西。

没多久,一个村庄出现了在前方。

陶景驻足观望。

这个村子位于官道附近,村中经营着茶肆、驿站,过去每次经过,都是热热闹闹,炊烟袅袅。

而此时,大片大片的房屋坍塌,村外的农田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只零散的夹杂了些枯黄稻谷。

一眼望去,破败,死寂。

忽然,陶景目光一定。

他注意到了村中供奉的土地社庙。

与红岩山庙一样,只剩残垣断壁,有明显的人为推倒痕迹,还有几片暗红血迹,在阳光下很是醒目。

看样也是遭了邪孽。

接下来,陶景一路向西。

所见村庄尽皆破败,农田荒芜,以及,无论是村中供奉的社庙,还是立在道旁的土地神龛,皆被砸毁推倒,神像无影无踪。

走着,走着,陶景心底发寒——

几十里路,竟没有见到半点人烟,而且不是那种“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满目苍夷,而是荒芜!

就像是走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原始荒野。

人呢?

逃去了其他地方?

还是全都......

陶景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呼!

雪青法袍无风摆动,云气溢出。

陶景腾空而起,双臂一振,借着法力催动,好似掠食的展翅雄鹰,朝着远方俯冲滑翔,飞掠而去。

所见之景让他愈发担忧亲人,不想再磨蹭了。

头顶阳光缓缓偏移,耳边风声嘶啸,身下田野飞快后退。

一座城池,从地平线缓缓升了起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

江阳县城!

陶景那因为一路所见而变得略显阴沉的脸色,忽然一变,诧异,惊喜,也有怀疑。

原来那县城的轮廓中,竟出现了人影!

嗖!

风声变急,青白身影骤然加速。

片刻后,云气散落,身影坠下。

前方不远,城门大敞,车水马龙,喧嚣人声随风飘来。

陶景情不自禁的欣喜,即便是急着赶路,也忍不住想进城见见人气。

“也罢,先打听下渭乡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得到父亲的消息。”

渭乡,即是陶景家乡。

陶景父亲虽只是个亭长,但名声大,行事豪爽,在江阳县人脉很广,城内有不少相识。

就在陶景抬脚,要走向城门时,体内的福仙行世宝卷,忽然发出了警示。

只见识海内,宝卷在五彩霞光中凌空铺展,随后霞光入画,化作墨水线条,快速勾勒:

香火袅袅的神庙,陶景像是牲祭一样被摆在桌上;

一个青面鬼脸的庙祝,将他肚子划来,探手抓取他的五脏;

周围无数身影,骨瘦如柴,眼冒绿光,舔着嘴唇盯着陶景的心肝脾肺。

图画形成后,展示了片刻,随即一颤,墨色线条恢复成霞光,宝卷收起,隐去。

陶景眼前一恍,回到了现实,瞬间停下脚步,面露惊悸。

宝卷上显示的神庙,正是江阳县城隍庙!

而那庙祝,虽是青面鬼脸,但仔细辨认,依稀能看出些模样,与曾经打过交道的的江阳城隍庙庙祝,很可能是同一人。

至于那些眼冒绿光的饥渴身影,在陶景眼中,却最是瘆人,倒不是他们要分食陶景五脏,而是......

陶景望着远处城门前,来往不息的人流,眼神发冷——

那些身影,恐怕就是眼前这些人!

有了怀疑,再去看远处的人群,喧嚣是真,车马是真,人也是真,但诡异点也出现了。

喧嚣之中,没有一声吵骂,进进出出,没发生半点争执,那赶车的老老实实,那挑担的稳稳当当,那背着包囊的行人脚步轻松。

太规矩了!

就像是按照某种程序,严格扮演着各自角色,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可是,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极为自然,那场景也绝非幻象。

陶景只觉毛骨悚然!

脚步一点点向后退,不敢发出丁点声响,以免惊动那城门,同时视线直直盯着前方,不放松一丝警惕。

终于,看不清城门情形了,也没有变故发生。

陶景松了口气,果断转身狂奔,直跑到城池模糊,只剩一点轮廓,方才放下心。

“看来并非是针对我,而是个‘光明正大’的陷阱。”

云气涌起,衣摆飞扬,陶景腾空而起,再次化为飞掠雄鹰,疾驰而去。

“所以,是江阳县城隍化为了邪孽,控制住了整个城池?”

“若是愚昧的闯入城中,便会被摆上法坛,取五脏为祭祀?”

“不过,似乎不像是给邪孽祭祀,而是喂食给信徒。”

“另外,城门前的人群,虽然举止怪异,可样子却与常人无异,完全不像宝卷中显示的骨瘦如柴、癫狂饥渴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不懂!”

陶景一边飞驰,一边暗自琢磨,最后一脑子雾水,什么也没想明白。

唯一的收获,是进一步见识了天变的恐怖。

堂堂县府之城,竟都沦为了邪孽的魔域,光天化日的猖獗作恶,凌虐凡俗,而无人去管。

世道沉沦,生灵罹难啊!

渭乡在江阳县最西,与江阳县城隔着两座山脉,一条大河。

两条山脉一南一北,中间交错,余脉重叠,严格来说,是一条大山脉,被分成了南北两半。

两山交错处,有个关口,即是渭乡通往县城的主干道。

陶景在午后抵达了关口。

镇关城楼还在,可惜已经没人,蛛网到处,杂草乱遭,荒废许久。

关口附近,有个位于北山脚部的山坪,名为关口亭,是山民下山采购,以及与附近百姓、商人交易山货的集市。

同时,也是陶景父亲任职的地方。

陶景过了关口,借着法袍翻过一个山头,没费多少工夫,就到了关口亭。

没有意外,一片破败。

不过倒是没有出现人为摧毁的痕迹,应是正常的年久破败。

并且,陶景惊奇的发现了人的踪迹,似乎就在近期,有什么人来废墟里游荡过一阵。

“山民?”

“会与父亲有关吗?”

陶景摇头否定。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那人虽然浪荡,偶尔不着调,但不蠢,一发现出事,绝不会在乎什么职守,定会第一时间溜走。

四周没有发现香火神的供奉,应该没有出现邪孽,之所以荒败,大概率是因为大环境。

江阳县城沦为魔域,恐怕整个县的官府都失效了,即便没有邪孽,也会是遍地山匪盗贼。

进一步想,郡城会不会出事?帝都长安会不会出事?

此时怕是,早已天下大乱。

罢了,且不说太远。

既然此地没有父亲的踪迹,陶景也就不多留了。

走前,望了眼关口亭后的山脉,心头忽然升起个念头:

好像附近的山民,传闻是古巴国后裔,信仰着龙蛇,也就是传说中的巴蛇。

那么,天变大劫对他们这类古老信仰,又是个什么影响?

离开关口亭,翻过山,开始出现密集水流。

渭乡与江阳县城隔着两山,一条大河,现在过了山,便到了大河水域。

大河名为灵江河,下游灌入长江,上游则出自横亘在巴郡北方,名为“苍龙伏道”的逶迤山脉。

灵江河水域有三个乡。

河东面,也就是现在陶景抵达的,为东水乡,下游通往长江的地域,名为临江乡,而河西,便是陶景老家——渭乡。

穿过这东水乡,再跨过灵江河,就到家了。

陶景心情急切起来,不再关注路上情况,全力赶路。

然而这段路程,却不像之前那般平静了。

几条溪流交汇,涌入一片繁密芦苇荡,风吹水面,芦花摇曳身姿。

陶景飞掠而过,正要在芦苇上借个力,心底忽然升起警兆,瞬间鼓起法力,扭动身子凌空一个大横移。

哗啦!

一个湿漉漉的怪异身影顶着水幕冲天而起,血口如盆,锯齿尖牙。

喀嚓!

怪物咬了个空,尖牙利齿相碰,发出刺耳崩响。

轰!

怪物坠回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向四周一层层涌荡,掀飞大片芦苇。

那浪花还未散去,一道粗大水柱席卷而起,宛如出水蛟龙,嘶吼着追上刚躲开偷袭的陶景。

“妖孽!”

陶景冷哼,赤鲤剑出鞘,法力喷吐,剑光飞旋,径直刺向袭来水柱。

哗啦啦,水柱被剑光搅碎,化作漫天雨幕。

这时,那潜在水下的怪物趁势冲出,撞开雨幕恶狠狠撕咬而来。

腥臭血气扑面而来,陶景却面不改色,毫无惧怕。

眼看血口尖牙快要咬到了脚踝,陶景猛地张开嘴,俯身一吐。

却是方才借着空挡,咀嚼了金子。

“呜吼——”

凶犬嘶吼的怪异啸声中,一片白色金煞,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轰入那张开的血口。

嘭!

血肉炸开,混着漫天血雨噼里啪啦洒落,然后是一声巨响,一个残破身躯重重砸在水面,激起巨浪。

片刻后,水面渐渐平息。

陶景反握剑柄,衣摆飞扬,飘然落到一棵芦苇上,随着芦苇摇曳而轻轻摆动。

咕噜噜,血泡在水面不停冒腾,怪物的残躯慢慢浮起。

那怪物,上半身是个青色鱼头,已被陶景炸碎,而下半身,竟是个毛茸茸,有着两条后蹄的兽躯。

河中水鱼与岸上野兽,竟能融合?

“恶心!”

陶景满脸嫌弃。

水底突然出现异动,一片涌动的诡异黑影哗啦浮起,围着怪物残躯咔哧咔哧。

“蝌蚪?不,还是怪物!”

那黑影,乃是一只只形似蝌蚪,却长着细密尖牙,胸前还有一对小爪的怪异生物。

应是这片水域被邪气污染了,水中生灵因而异变。

东水乡的所有河流,皆源自灵江河,莫非是灵江河神化为了邪孽?

陶景眉头深皱,抬头望向渭乡方向,满脸担忧。

渭乡之水,也是出自灵江河支流啊。

......

渭乡。

伤痕累累的坞堡。

陶景父亲的陶务,急匆匆的奔出家门,与一群提剑挎刀的大汉汇合,又急又怒的大声吼道:

“王大呢,他个狗日的,不听老子的话,真他娘去闯圣安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