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难不死(之二)
风絮雨站在小木桥上﹐低着头望着清澈湖水里的游鱼。她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已经很久了。自从被囚禁在这里﹐她就喜欢这样站在桥上﹐痴痴地望着湖水﹐痴痴地想念着姬鸣谦。她曾向祝酎嵬略追问过姬鸣谦的下落﹐得到的却是含糊其词的回答﹐又或是干脆连回答都没有。她明白﹐只要对方不愿意让她见到姬鸣谦﹐就不会让她知道他在哪里。所以﹐到后来﹐她干脆就懒得问了。
祝酎嵬略果然把她当作了“宝贝”﹐将她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每十日带她去作一次全身的“检查”扫描之外﹐并没有对她进行过任何的“改动”——至少﹐到目前为此﹐她都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而她似乎也慢慢地习惯了这种生活﹐祝酎嵬略看到她如此配合﹐心里十分高兴。
姬鸣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碎石沙砾之上﹐刺目的光线让他难以张开双眼；稍一动身子﹐一阵剧烈的锥心的疼痛让他立即清醒过来﹐瞬间恢复了意识。他首先记起的便是自己在逃生舱弹出的那一刹那﹐戴上了防护头盔﹐然后就再也记不起之后发生了什么。
又一阵锥心剧痛传到大脑神经中枢﹐姬鸣谦痛得头上冒汗﹐他咬着牙艰难地稍稍掀起身子﹐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左手齐肘断了；左脚小腿也断了；右腿膝盖以下也不见了；右手还算完整﹐只断了无名指和小指两根指头﹐剩下的三指还紧紧地抓着那个医囊。前胸的护甲已碎成碎片﹐幸好有这个护甲﹐才没让身体重要的部位受伤﹐但是身体各处还是隐隐作痛。
姬鸣谦明白自己现时的处境﹐心道︰必须要尽快处理好自己的伤势才行。
想罢﹐立即就付诸行动。他用三根头﹐颤抖着打开医囊﹐从一个瓶子里倒了一颗很小的药丸进口里﹐很艰难地咽了下去。这是一颗痛感抑制丸﹐服用之后﹐二十念之內﹐全身不会有痛感。接着把那瓶活性肌体构造再生膏取出﹐用嘴巴咬住﹐抽出紫光手术刀﹐先将左手断处﹐一刀切齐了﹐又取出一支很精巧的仪器﹐启动按键﹐发出一片白光﹐对着伤口照射了一会儿﹐那光是用来止血消毒杀菌的；随即用那片专用的抹片﹐将再生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
处理完左手伤势﹐姬鸣谦已经累得眼冒金星﹐但是他心中明白﹐双腿的伤势必须尽快处理。他躺在地上略为休息了一会儿﹐又咬牙坐了起来﹐如法炮制地处理完双腿的创伤﹐做完了这些之后﹐他已全身脱力﹐倒在地上又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姬鸣谦悠悠醒转﹐看到左手和双腿已然长出一截新肢﹐沃德密舒曾说﹐视断折部位的长短﹐最少要九分之一期的时间﹐才可重新生长出一只手出来﹐一期时间之后﹐新的手才能完全稳固定形。他估摸着自己的手臂和腿断折的部位较长﹐完全长出新肢还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而右手的两根断指﹐又需要等左手新肢长出才能处理。
姬鸣谦重新躺下﹐以节省体力﹐这时肚子咕咕响了起来﹐感到饿了。他摸摸后腰﹐那个应急腰囊竟然还在﹐心中一喜﹐三根手指在腰囊里一挟﹐挟出一个小盒子﹐用下巴和左肩固定了﹐伸三根手指打开﹐拈了一颗微子基础通用食物丸子出来﹐放到口里吃了。
有了食物下肚﹐姬鸣谦精神大振﹐力气也恢复了不少﹐这时他才感觉到﹐阳光实在有点猛烈﹐无奈此时他身不能动﹐只好忍着阳光的灼烫﹐用医囊遮了双眼﹐躺在地上不敢动弹。
又不知过了多久﹐姬鸣谦感觉到身上没有那么燥热了﹐觉得有点奇怪﹐移开医囊一看﹐原来却是恒星斜斜地往地平线落下﹐将近黄昏了。
姬鸣谦又查看了一下伤情﹐手﹑足都已长出很长一截新肢了﹐尤其是左脚﹐都快长出新的脚掌了。
姬鸣谦心下甚喜﹐忖道︰“只要再有一格时间﹐新肢就能完全长出来﹐那时再想办法找个安身的地方。
痛感抑制丸的药效早已过了﹐断手断足已经不再疼痛﹐但是身体因受到撞击﹐还是时不时地作疼；姬鸣谦知道﹐只要新肢长出来﹐其它伤势都好办了。因此倒是放下一半心来。他刚才一直担心的是自己的伤情﹐此时看到新肢生长平稳﹐心下大定﹐思绪便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时才想起自己不是在逃生舱里吗？怎么现在在陆地上呢？这一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姬鸣谦忍了疼痛﹐以残缺的右手撑地﹐坐了起来﹐抬眼四望﹐看见自己乘坐的逃生舱碎成无数碎片﹐散落在一遥之外﹐想来是逃生舱撞击陆地时解体﹐而舱里的坐椅在撞击的一瞬间又将他弹了出来﹐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这时﹐姬鸣谦已渐渐记起昏迷前的一切﹐只是昏迷中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却是浑然不知。
原来姬鸣谦乘坐逃生舱紧急弹出飞船的一刹那﹐飞船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威力巨大的冲击波﹐将逃生舱猛烈地一推﹐把它推得像断线的风筝﹐歪歪斜斜地向着宇宙深空飞去﹐姬鸣谦因为及时戴上了头盔﹐又有颀肓神的护甲护体﹐这才不致于被冲击波巨大的冲击力碾碎。
逃生舱在深空中翻翻滚滚地高速飞行﹐正巧闯入了一个星系的引力范围﹐逃生舱被引力牵引﹐最后撞落在这个行星上。
姬鸣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开始评估目前自己身处的环境︰没有风﹐说明没有空气；阳光虽然炽烈﹐但不至于无法忍受﹐说明这里应该可以生存一段时间﹐如果有食物的话。姬鸣谦运足目力四下观察了一会儿﹐视野所及﹐除了沙砾岩石和泥土﹐连一片草叶也看不到﹐更不要说看到有活动的东西了。姬鸣谦心道︰看来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星球。
望着天上那颗巨大的桔红色恒星慢慢地向地平线沉下﹐想起畏兀曾经说过﹐看到这种恒星﹐说明这个星系是一个老去的星系﹐并且正在走向死亡﹐而这种星系是不会有生命存在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姬鸣谦感觉凉快起来﹐心道︰这该死的阳光几乎把我烤熟了﹐现在倒是凉快的很。还没开心多久﹐突然省起﹐畏兀说过﹐这种星系上的行星﹐绝大部分昼夜温差很大。一想到这里﹐心中叫苦不迭︰护甲已经碎成这样﹐自然不可能再保护自己了﹐这里夜间不知有多冷。得想办法找个洞穴之类的地方藏身才行。游目四顾﹐发现最靠近自己的稍大一点的岩石﹐也有半垠之遥﹐又看了看一手双脚﹐心道﹐这么远的路途﹐身体动作太大﹐一定会影响新肢再长的﹐还是再等等﹐看看到底有多冷再说。
主意既定﹐姬鸣谦重新躺倒在地上﹐运起大衍师父所教的太上心经心法﹐用以抵御越来冷的寒冷。荒凉的星球上没有风﹐自然也没有空气﹐连声音也不会有﹐只有彻骨的寒冷和黑暗。
姬鸣谦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星球上的温感已经降至一百一十七烒以下了﹐也就是地球上的零下五十多度了。而姬鸣谦仍然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难道他已被冻死了？
黑暗终究过去了﹐炽热的阳光又一次洒满这个荒凉的星球上。躺在地上的姬鸣谦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只见他仰起了头﹐眯着眼﹐向天空望去。
姬鸣谦没有被冻死﹐他以难以想象的忍耐力熬过了寒冷的黑夜﹐迎来了新的一天。温暖的阳光驱去了身上寒冷﹐姬鸣谦坐了起来﹐惊喜地发现﹐左手已完全长出来了﹐只是还没有完全成形；而左脚则完全长成了原来的样子；再看右腿﹐也已长到脚踝部位了﹐再过些时间应该也会完全长出来。
姬鸣谦心中大为安慰﹐转念一想﹐白天的太阳确实炙烤得十分难受﹐还是得找个地方遮挡阳光才好。脑中想着﹐目光已望向离自己半垠之遥的那块岩石﹐心中估算着爬过去需要多少时间﹐是否会影响新肢的生长。
盘算多时﹐姬鸣谦为怕影响新肢生长﹐决定还是忍耐。想起昨晚以意念催动潜能﹐与寒冷成功相抗﹐不知用同样的办法是不是也能与炎热相抗？想罢﹐又躺了下来﹐用医囊覆盖在双眼上﹐用以遮挡刺眼的光线﹐然后又练起太上心经来。
这一练﹐心境宁静﹐燥热之感消退很多﹐姬鸣谦心中暗喜﹐静静地躺着﹐任由炽烈的阳光曝晒着。
也许由于光和热的作用﹐新肢长得快了许多﹐未到中午时分﹐左手左脚已完全复原﹐形态也已固定﹐姬鸣谦伸了伸左手﹐又甩动了几下﹐左手敏捷如故﹐就像从来没有断过一样﹐再试左足﹐同样令他满意。姬鸣谦立即就取出紫光刀﹐用左手拿着﹐也不食用痛感抑制丸﹐咬着牙将右手断指处削平整了﹐迅速抹上再生膏。
处理完毕﹐肚子却又来捣蛋﹐咕咕地叫了起来。姬鸣谦取出一颗微子基础通用食物丸子﹐正要将它丢进口里﹐想了一想﹐只咬了一半吃了﹐将另一半又放回腰囊里﹐心道︰必须要节省食物﹐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找到可吃的东西。
吃了食物﹐姬鸣谦又试了试左手左脚﹐确定完好如初之后﹐决定离开原地﹐找一处背阴的地方。他以右手肘为主力﹐辅以左手﹐慢慢地向那块岩石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只这一挪动﹐身体浑身上下﹐一阵酸痛。姬鸣谦明白﹐这些都是身上被撞击的瘀伤﹐虽然并不碍事﹐但也是疼痛异常。
半垠之地﹐姬鸣谦足足用了三十多念的时间才爬到那块岩石旁﹐待他在背阳的一面坐起来时﹐已然累得浑身大汗﹐疲惫不堪。姬鸣谦背靠岩石﹐炽热之感略减﹐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姬鸣谦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斜斜地挂在地平线上﹐又是黄昏时分了。姬鸣谦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才惊喜地发现﹐四肢已完全复原﹐新肢完全长齐了。姬鸣谦心中大喜﹐不禁对纠库纠兰感激无名︰如果不是他赠予这瓶再生膏﹐现在自己就算还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姬鸣谦心底深处暗暗地感谢纠库纠兰不知多少遍。看着那巨大的红色恒星就快要落到地平线之下﹐姬鸣谦心里又泛起一片愁来﹐夜间的寒冷如何抵挡？总不能再硬扛一晚吧？
姬鸣谦望着远处高耸的山脉﹐心道︰那里应该有些可以容身的岩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些被废弃的飞行器哩。他乐观地想着﹐趁着天色还没完全入黑﹐迈开两只重新长出来的脚﹐朝着山脉走去。
由于是新长出来的肢体﹐又没有鞋子﹐姬鸣谦不敢太过劳累﹐走走停停﹐走到半夜时分﹐也没走出多远﹐而温度却是越来越低﹐双腿有点麻木﹐脚步也开始迟缓﹐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姬鸣谦无奈﹐只得就途中遇到的一个小石窝子里容身﹐把周边的石头稍稍垒高一点﹐用以抵挡寒冷。姬鸣谦运起太上心经心法﹐抵抗着蚀骨的冰寒﹐静静地等待着天明。
漫长而又寒冷的黑夜终于过去﹐炎热的白天又再降临﹐姬鸣谦吃了半颗微子基础通用食物﹐舒展一下四肢﹐又朝着山脉走去。
那颗红巨星升起不久﹐大地很快就变得炎热起来﹐姬鸣谦加快了脚步﹐忍着身上瘀伤的疼痛﹐顶着炽热的阳光﹐不停地走着。终于在红巨星落下之前来到了山脚之下。姬鸣谦四下观察﹐发现山腰之中似乎有个洞穴﹐心中一阵窃喜﹐也顾不得怪石嶙峋﹐在那岩石之间寻路而上。幸好那山势不太陡峭﹐只花了二十多念的时间﹐终于爬到山腰﹐仔细看时﹐果然是一个可容十数人的山洞﹐姬鸣谦大喜过望﹐从腰囊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照明棒﹐将它拧亮﹐将山洞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姬鸣谦打量了一下山洞﹐里面甚为宽阔﹐地面也很平坦﹐最奇怪的是没有乱石横卧﹐就像有人打扫修整过的一样。姬鸣谦心中奇怪︰天然山洞里﹐这么整齐的景象﹐倒是不曾见过。
姬鸣谦挑了一处最平整的地方﹐倚着石壁坐了下来﹐闭上双眼﹐稍事休息。坐了一会儿﹐忽然跳了起来﹐伸手一摸石壁﹐那石壁不但不是冰冷的﹐还有点微温；姬鸣谦大感惊奇﹐忖道︰难道这山洞之下﹐能通向地底岩浆？不对！畏兀说过﹐这种行星﹐早已没有了活力﹐火山活动恐怕几百万纪前就停止了。
姬鸣谦想不明白﹐心中叹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靠着微温的石壁﹐感觉到洞中比外面温暖多了。姬鸣谦孤独地坐着﹐一静下来﹐立即就想起了风絮雨﹐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会不会被须委神折磨？又或拿她去做各种实验？一想到这些﹐心神便乱了起来﹐恐慌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姬鸣谦很后悔﹐不应答应她跟自己一起留在絜遏星上﹐更不应让她跟着自己冒险。
忽然想起纠库纠兰给自己的那个灵通球﹐伸手往怀里摸去﹐这才省起﹐护甲已破碎﹐球也不知丢失在什么地方；不然还可以用来联系纠库纠兰﹐请他来救援一下自己﹐现在可好﹐被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星球﹐与世隔绝﹐恐怕只有等死的份了。
又想到﹐死倒是不怕﹐人生谁无一死？再说﹐因牍曾亲口承认﹐大脑禁制没有逆向解密的方法；那么﹐连制造大脑禁制的须委神自己都无法解开这种禁制﹐人类的大脑也就只有这样一直被禁制下去了。既然解不开禁制﹐晚死不如早死！姬鸣谦自嘲了一回﹐忽然又觉有点遗憾︰只可惜没能和小絮死在一起！
姬鸣谦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睡梦之中﹐他和风絮雨驾着一艘很漂亮的飞船﹐回到了地球……
待得他醒来时﹐洞口已是一片光亮；姬鸣谦走到洞口﹐呆呆望着天空﹐只盼有个飞行器经过﹐就是须委神的也好。
姬鸣谦看了半天﹐别说飞行器﹐连尘埃也没有﹐百无聊赖之下﹐捡起洞中的小石块﹐抛起在空中﹐然后运起念力﹐将它悬在空中﹐初时一块石头﹐及至后来﹐竟然增加到十多块﹐有大有小﹐以念力催动﹐在空中翻滚旋转着。
玩了一阵子﹐觉得很是无趣﹐猛然发力将石块尽数砸向三面石壁上。这一砸不要紧﹐正对着洞口的那面石壁﹐被石块砸得裂了开来﹐虽然没有声响﹐但石块碎裂掉落之势还是有点吓人。
碎石刚掉完﹐石壁上出现了一面屏幕﹐一个白眉白须白发的与人类相貌一般无异的人像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姬呜谦惊得呆了﹐揉揉双眼﹐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那个人像虽然与人类无异﹐却是在前额正中多了一只眼睛﹐须发飘飘﹐就如传说中的仙人一般。姬鸣谦还在发呆﹐屏上的人像竟然说起话来﹐用的是襄殷毋赅语﹐只是不知什么原理﹐在没有空气的山洞里﹐姬鸣谦竟然能听到他的声音。
屏上的老者和霭地道︰“孩子﹐你来了。”
姬鸣谦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认……识我？”
老者道︰“嗯﹐我等你等了数十万纪了。”
姬鸣谦更加奇怪了﹐不相信地道︰“等我？”
“是的﹐”老者很肯定地道︰“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应劫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