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从旧石器时代艺术看图腾观念的发展

按照人类学的分期，距今二三十万年前的时候，人类由直立人进入到智人阶段。距今二三十万年至距今四五万年前的古人类被称为早期智人，这正是旧石器时代的晚期。早期智人阶段是图腾萌芽的时期。在距今6万年至1万年左右的晚期智人阶段，图腾萌芽迅速发展。到了距今1万年左右的时间，图腾信仰和崇拜在世界各地都已经基本上形成和定型化了。我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估计，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原始艺术提供了证据。

最早的旧石器时代的圆雕作品是在法国布鲁尼柯地区发现的刻在鹿角上的跃马形象。313它属于马格德林时期。属于同一时期还有在法国西南部的拉·马德伦遗址发现的雕有长毛象形象的骨雕残片。在特·奥德伯特洞穴中发现有马格德林时期的两头野牛塑像。著名的西班牙北部的阿尔塔米拉洞穴顶部画有15头野牛、3只野猪、3只母鹿、2匹马和1只狼，是一幅46英尺长的大型作品。这类画有多种动物形象的旧石器时代的洞穴在法国、西班牙、意大利、葡萄牙等的许多地方都有发现，其中不少作品经研究可以断定是属于奥瑞纳时期的，关于这些作品的创作动机，专家们有各种不同的解释。然而，无论哪种解释都会同意这种说法，即这些作品的主旋律是人对动物的密切情感。

图腾的发展有一个从粗糙单纯到精致复杂的过程。从其本身的认识发展过程看，大致可以分为图腾意识——图腾信仰——图腾崇拜这样三个阶段。图腾意识在我们所见到的原始艺术作品出现的时代以前很久就出现了，并且在原始艺术中有着生动体现。法国考古学家L·古朗曾经调查了66个洞穴和110个史前遗址，他统计的各种动物形象出现的频率是，马610，野牛510，长毛象205，山羊176，公牛137，母鹿135，雄鹿112，驯鹿84，熊76，狮29，犀牛16，其他还有大角鹿、公猪、羚羊、鸟、鱼以及不知名的怪兽等。这充分体现了当时的人对动物的关注。目前所知最早的动物形象是制作奥瑞纳时期的一件动物浅雕，刻着一只食草动物寻觅食物的情景。澳大利亚岩洞壁画的动物形象纹样包括野犬、长尾鸟、蜥蜴、蛇、鸸鹋等多种，314虽然当时仅有黑、白、红、黄等色彩，但人们还是以饱满的热情认真描画。德国的福格海特曾经出土有32000多年前的象牙圆雕马，法国的埃斯佩罗发现有用兽角雕成的马头残片，法国的拉·马德伦出土有鹿角雕成的形象生动的野牛。这些牙雕、角雕由于人们长期携带和抚摸而变得十分光滑，充分体现了人与动物的亲昵无间。在图腾意识阶段还谈不到对于某种动物的崇拜，甚至也谈不到对于某种动物的信仰，当时所有的只是人与动物（可能只是某几种动物）间的伙伴、朋友一样的感情。它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被长久地保持着，成为图腾观念的永恒主题。

图腾意识的发展必然导致图腾信仰。人们对于图腾动物的“神力”有了初步考虑，图腾动物不仅仅是伙伴、朋友，而且是有一定神力的“精灵”。一个洞穴的岩画可能画有多种动物形象，但其中一般总有一种居于主导地位。野牛是旧石器时代艺术作品中出现最多的动物形象之一。特·奥德伯特洞穴中的两件雕塑野牛像，每件都有一米多长，据观察是一公一母。原始的雕塑艺术家可能是为祈求动物的繁衍或其他目的而创作这两件野牛像的。拉·马德格林洞穴左侧穴壁刻有一裸体女性的半卧像，裸像旁刻着一头小野牛。苏·安格林地方刻有三个女性裸像，特别强调了作为女性生殖器的性三角符号，在裸像近处刻有野牛形象。将女性生育和牛联系起来，应当是人们相信牛对生育有某种神力的结果。315上述几例作品中的野牛形象虽说还未被敬奉，但在人们心目中它已经不是一般的伙伴、朋友了。一些洞穴岩画中有一些人兽同体的形象。特费莱尔洞穴有一幅画有一群纷乱动物的岩画，其中有一直立形象，有人的腿、脚和臀，又有牛头、牛尾。塔加洞穴发现有羚羊与人同体的形象。拉·马德伦洞穴发现有兽头人身的骨片雕刻。列斯·科巴里尔斯洞穴有熊头人身的形象，还有呈舞蹈状的有着长毛象的头和人身的形象。阿尔塔米拉洞穴有兽头人肢与鸟头人身的形象。

当时，不管是否有“神灵”一词出现，人们在实际上总是视图腾动物为神灵的。在这个阶段，图腾禁忌普遍发展。马尔索勒斯洞穴岩画中没有驯鹿，但洞穴灰堆中驯鹿骨骼却很多。阿米塔米拉洞穴后期岩画很少见到山羊，但同期的洞穴沉积物中却有许多山羊骨骼。还有些洞穴，岩画中有某类动物的大量形象，但洞中却很少这类动物骨骼。洞穴岩画中的动物形象与洞穴动物遗骨情况的差异，说明了岩画的某些动物是图腾形象，而人们是禁食它们的。这时的图腾既是人的伙伴、朋友，又是威力强大的超出于人类之上的神灵。拉·马德伦洞穴发现有表示图腾崇拜的线雕。作品右部是一只硕大肥壮的野牛，它目光炯炯地威严站立，在它前面有一群人肩扛东西向它走来，最前面的人手中持一小旗样的东西，人群的左方和上方各有两个类似脚印的符号，可能表示足迹。作品中野牛形象的硕大与人的渺小相映成趣，如果不用图腾崇拜来解释，那么其含义是很难说得通的。在雷蒙德地方发现的一件骨雕片上，刻有一头巨大的被分解的野牛，肉已被割去，只剩下头、脊椎和前肢，野牛周围站着七个人，其中一人手持树枝之类的东西，旁边有两把石刀。骨雕上的人与牛的大小不合比例，野牛形象也是被扩大了的。这件骨雕的含义使人立刻会联想到“图腾圣餐”——原始部落在特别仪式上分食图腾动物的场面。例如，澳大利亚的阿兰达以袋鼠为图腾的部落举行这类仪式时，人们要念迫使袋鼠繁殖的咒语，“袋鼠图腾的长老们，包括首领在内，在那里吃少许袋鼠肉——这是他们能吃袋鼠肉的唯一机会，——用袋鼠油涂擦参加仪式的人们的身体，并把肉分给所有的参加者”316。在“图腾圣餐”中，人们破除平时禁忌而分吃图腾动物，一方面是表示图腾动物与该部落人们的特殊关系，另一方面表示图腾动物的神力通过“圣餐”而进入人体。这显然是图腾崇拜的一种特殊形式。可以肯定地说，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图腾崇拜已经基本齐备了，并且深刻地影响着当时人们的原始宗教观念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