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从此云雾落金城
武湘县是南朝的边境小城,这里盛产蒲公英,听说若是遇上大风天,漫天蒲公英飘飘扬扬宛若夏日里的鹅毛大雪。
可以赵启蛰同李阳和到这里的第二天遇到的却是暴雨天,他们一路为了躲避搜捕,走的全是荒山野岭。
天上黑咕隆咚,雨滴拳头似的往下落,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滂沱大雨的哗哗冲刷之声,山路上到处都是泥泞。
“前面应该就是好路,让姑娘受苦了,咱们再坚持坚持,只要走出武湘县,就到北国了,我就可以给副将传信,让他带兵前来。”
泥泞的丛林深处,浑浊的急流肆意冲刷,一截硕大的树干横倒在急流里,赵启蛰说着,自己跨过去后,伸手去拉李阳和。
大雨中,两个人都浑身湿透,李阳和犹豫片刻后,没有接过赵启蛰的手,提着裙子刚抬起脚要踩着树干迈过去,谁知另一只脚一滑就摔在了浑浊的泥土里。
“李姑娘!”赵启蛰连忙回身去扶,倾盆大雨中,他蹲下身子,拉过李阳和的手臂把她背了起来,起身后道,“冒犯姑娘了。”
李阳和被雨淋的睁不开眼睛,只得低头埋在赵启蛰脖颈间,冷的紧紧抱着他,很小声道:“没有,多谢你了。”
穿过幽深丛林,路过山沟处时,赵启蛰突然往后退了退,然后警惕地看着前面猝不及防出现的几只绿色眼睛。
李阳和抬头,暗夜里那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眼睛异常让人毛骨悚然,她打了个寒噤,本能地紧紧抱着赵启蛰,赵启蛰喉结微动,握住她放在自己心口上的手,慢慢往后开始退。
“别害怕,应该是三头狼,我带姑娘绕路走。”
李阳和不敢再去看,点忙点头,然后脸色煞白地闭上眼睛,却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狼嚎!
“啊!”
似乎就近在咫尺,李阳和瞬间被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身体突然被人放下,李阳和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连忙慌乱地去抓赵启蛰衣袖,她怕赵启蛰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了。
赵启蛰来不及去安抚,雨中觅食的饿狼就已经朝他们冲过来,两只绿色的眼睛把血盆大口映照的格外惊悚!
他拔出腰间长剑,狠狠朝饿狼脖子上的血管上挑过去!瞬间,血色染红大雨,狼的尸体被他重重砸到旁边。
李阳和愣了愣,呆呆地看着他拿剑屠狼,有点被吓得不知所措。
“嗷——”
只听得两声仰天长啸的狼嚎,另外两头狼飞快至前,溅出水花,一跃而上!直直扑向赵启蛰!
其中一只张开双口死死咬住赵启蛰手中的长剑,另一只前爪猛地朝赵启蛰心口上挠过去!赵启蛰被这两头狼弄的招架不住,只得拼命握紧长剑,在泥泞里挣扎起来。
“赵启蛰!”李阳和屏息凝神,从地上爬起来后,抓起地上树枝,然后用力折成两半,双手握紧后用尖锐的那一头狠狠朝狼背上刺进去!
赵启蛰愣了愣,然后趁机猛地直直用长剑刺入狼腹,两面夹击,那狼瞬间就开肠破肚。
他咬牙,然后又伸手把李阳和护在怀里,抬腿狠狠踢在另一只狼头上,手上的血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那头狼嚎叫着跑走。
李阳和吓得花容失色,手中树枝陡然坠落,赵启蛰刚想要开口安抚,心口忽然火辣辣的疼起来,他低头去看,血液把整个上衣都染成了红色。
赵启蛰伸手捂了捂,怕吓到李阳和,忍着疼机械地转过身去,刚转过去,身子就不受控制地仰倒在地,眼前忽然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突然没了意识,昏倒在大雨里。
……
暴雨初停,天边乌云终于被日光驱散。
远远的一道红桥悬在青山之上,野鹤清唳,云雾缭绕,金色阳光洒在朵朵轻盈的蒲公英上,夏日的风拂过大地,金光中漫天花雪飞舞。
农户破旧木板搭成的小屋子里,阳光落在地上厚重的灰尘上,尘埃到处飞扬。李阳和在床边醒来后,一直盯着头顶房梁上摇摇欲坠的蜘蛛网去看,她怕那东西突然就掉下来砸在床榻上还昏迷未醒的赵启蛰身上。
犹豫再三,她撑开衣袖遮在年轻郎君的头顶上,半个时辰过去,她伸的胳膊酸疼,闭着眼开始打瞌睡。
赵启蛰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春城之色,他愣了愣了,然后慢慢的把李阳和的手放下去,李阳和被他惊醒,迷迷糊糊中看见头顶那蜘蛛网好像在动,她吓了一跳,胳膊酸疼酸疼的,连忙闭上眼睛扑身挡在赵启蛰身上。
日光透过窗子映照在地,微风吹着蒲公英翩跹而舞,赵启蛰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李阳和被吓的紧紧闭着眼睛,双耳嗡鸣个不停,却还是挡在赵启蛰身上。
赵启蛰呆滞片刻后,抬头看见那蜘蛛网,然后慢慢明白过来,心里忽然又心疼又感动,他连忙撑起身子把人虚抱在怀中轻轻安抚道:“别怕别怕,蛛网是不会轻易掉的,就是狂风暴雨也都打不动它的。”
正要再说话,门突然被打开,带着小孩的妇人端着热水和换洗的衣裳进来:“哎吆吆,瞧你们两个小夫妻蜜里调油的,还不赶紧把衣裳给换了?”
李阳和懵了懵,正要解释,赵启蛰反应过来后,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连忙打断李阳和的话。
“多谢婶婶,麻烦您了。”
妇人立即皱眉,不高兴道:“叫谁婶婶呢?”
李阳和低头笑起来,连忙道:“姐姐莫怪,他兴许是昨晚被雨淋坏了脑袋。”
赵启蛰咽了咽口水,尴尬地别过头去,只能等到妇人出去了,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李阳和衣袖:“我这人嘴打小就笨,你别见怪。”
“无妨无妨,”李阳和别过头去,脱口而出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临行前,算上赵启蛰买药的钱、衣裳的钱、吃早膳的钱,他们两个已经身无分文。
“不是我说你们这些人呀就是娇贵,那不就是被狼爪子挠了一下吗?至于还得上药,还得用纱布?你这夫君呀,可是娇贵的紧。”农夫送他们走的时候调侃起来。
赵启蛰脑袋依旧有些晕乎乎的,听见这话顿时冷了脸色,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旁边李阳和微微朝那人颔首。
李阳和秀眉颦蹙,把钱都交付后,淡淡道:“不是他娇贵,是我太过紧张他了。”
赵启蛰愣了愣,久雨初晴的微风刮的他有些冷,可不知为何他整个身心都是滚烫滚烫的,年轻郎君傻傻地咧开嘴笑起来,天上彩虹慢慢消失,继而漫天彩霞朵朵飞舞,鼻间满是蒲公英的清新香味。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身无分文,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都穿着粗布衣裳,梳寻常发髻,赵启蛰跟在李阳和身后,看着她哪怕是粗布麻衣也清雅绝尘。
一路上,李阳和不说话,
赵启蛰跟在她身后走着,猜不透李阳和在想些什么,心里忽然有些慌,他觉得有点头晕,原地停了半会儿,李阳和没有注意到就继续往前走。
“婉儿……”赵启蛰忽然试探着喊她。
林间小路,地上全是斑驳光芒,李阳和回眸去看他,有点吃惊。
她十五岁及笄时起小字,但除了父亲,旁人都阳和阳和的喊习惯了,就很难改得过口。
赵启蛰解释道:“老是李姑娘李姑娘的称呼我觉得太生疏了,直呼姑娘姓名又觉得不敬重,不如唤姑娘的字可好?”
李阳和纯澈一笑,点头唇齿轻启道:“好啊,赵士程。”
这次换赵启蛰有点吃惊了,李阳和解释道:“我也同你想的一样。”
赵启蛰有点手足无措,连忙跟上去后,没话找话道:“婉儿你……饿不饿?”
“不饿。”
“哦,那你渴不渴呀?”
“不渴。”
赵启蛰哈哈哈尴尬地笑起来,不知想到什么,手忙脚乱的从包裹里拿出那两把伞,又开始没话找话:“姑娘的丹青出神入化,伞上的图画一看就知绝非凡品,这把伞上的芙蓉图亭亭净植,不蔓不枝,栩栩如生,嘿嘿嘿,太好看了。”
说完,赵启蛰脸上火辣辣的,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也就想出来这么几个四字成语,外加一句嘿嘿嘿。
李阳和瞥了一眼,道:“那是我当时在湖边小摊子上随便买的。”
赵启蛰脸上笑容逐渐僵硬,连忙改了口:“原来这样呀,怪不得我看着芙蓉颜色涂的都不是那么对劲儿,还有这乌桕树饮马图,你看他这马都画成了什么样子?果然是出自俗人之手的东西,跟姑娘的都没法比。”
“乌桕树饮马图很难看吗?我觉得尚可吧。”
赵启蛰知道是拍马屁的绝佳机会,立即侃侃而谈:“我觉得差多了,你看这用墨的火候就不够,笔力也尚弱,颜色也不够纯正,这马画的像是驴。”
李阳和扬唇笑起来,眉眼如花。赵启蛰挑眉,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
。
结果李阳和扭头看着他笑道:“乌桕树饮马图确实是出自我手。”
赵启蛰惊愕,脸色立即跟吃了个苍蝇似的,随即就觉得整个脑袋滚烫发热,他有点无地自容,为了缓解尴尬,他干脆作势要昏倒,结果刚趔了趔身子,忽然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就神志不清了。
“赵士程!”
李阳和大惊失色,连忙跑去扶他,伸手探了探年轻郎君的额头,滚烫无比,皱眉道:“你发烧了,你为什么不说呀?”
赵启蛰身上没有半丝力气,迷迷糊糊道:“我是来护送你的,我怎么能发烧呢?都怪那农夫说什么我太娇贵,真是个乌鸦嘴……”
李阳和哭笑不得,只能扶着赵娇贵一路出了山林到街上四处寻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