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 舍弃的尊严
惠民小卖部。
柳燕静静的坐在小卖部收银台后面，一双动人美眸一直注视着黄梅面上的表情。因为她也很想知道陈小民这个舅妈会不会念及和陈小民亲戚一场的感情，愿意借钱出来帮助陈小民渡过这次的危机。
事实上，此刻在小卖部里，除开陈小民沉着一张脸正眼也不愿瞧一下黄梅外，柳忠也是在眼巴巴的看着黄梅，等待着自己这个儿媳妇的答复。
将两瓣瓜子皮从嘴里吐出，黄梅冷冷瞥了一眼站在柳忠身后面无表情的陈小民，想起往日自己和这个少年人结下的仇怨，心里就想冷笑：这小杂种闯祸了还想老娘拿钱出来给他擦屁股？开什么玩笑？！
虽然压根就不愿意借钱出来帮助陈小民，但黄梅转念一想，心底里却又有了自己的算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柳忠笑道：“爹，这一万块钱吧……我拿是拿得出来。可爹你也知道呀，你那个废物儿子一年到头在外也挣不了几个钱回来，我们家阿欢这转眼又要高考上大学了，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听出来黄梅这是不想借钱的口吻，柳忠心里就急了，也不等黄梅把话说完就抢先道：“你放心，这钱我很快就会还你的，再有一个月那地里香蕉就熟了，等我把香蕉一卖就有钱了，肯定不会耽搁阿欢上大学的。”
柳忠这一番话让柳燕顿时皱起了两道极好看的细眉，目含担忧的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着的手机。
因为就在刚才她才收到了一条当地气象局的通知短信，得到了一个名为“黑旋风”的十五级超强台风极有可能会在这几日内正面登陆华川县的消息。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川县清河镇柳家村人，柳燕清楚知道地处沿海的华川县每年在这个时节都容易遭受台风的灾害，而一旦这个“黑旋风”台风是正面登陆华川县的，那像柳忠这样的蕉农必然损失惨重，柳忠又哪里还能短时间内拿得出钱来还自己儿媳妇呢？
看到柳忠神情显得如此焦急，黄梅眼角不由得掠过一丝喜意，又吐出两瓣瓜子皮说道：“爹，这钱吧……我可以给你，我也不用你还，但我有个条件——”说着，她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就变了，变得斩钉截铁：“祖屋那块宅基地你必须得留给我们家！”
听到自己儿媳妇松口说愿意借钱时，柳忠顿时面上大喜，可黄梅接下来的话却又是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把他刚刚才燃起来的一丝希望之火瞬间扑灭。
与此同时，陈小民和柳燕也是齐齐扭头望向了黄梅，一脸的惊讶。显然他们也是没有想到黄梅会同意拿钱出来帮忙，更没有想到黄梅会提出这么一个条件来！
柳忠从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这次他迫不得已来找黄梅也实在是被柳亮给逼得没有办法了。可即便如此，他这次来也只是想来借一笔钱救急，可绝对没有要卖地的打算。
现在他和陈小民住着的那一块宅基地，他一直是想留给陈小民的。
因为他清楚知道，等他哪天两腿一蹬被人抬着放进棺材后，他这个可怜的外甥从此在世上就再无依靠了。而祖屋的那块宅基地，可谓是他这个穷苦老头能够留给陈小民的唯一遗产了。如果没有了这块宅基地，那不姓柳的陈小民日后在柳家村就真的是连一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了。
“爹，如果你不把那块地留给我们家，那这钱你就甭想我会拿出来！”
一向擅于察言观色的黄梅一眼就看出来了面现难色的柳忠并没有要同意自己条件的意思，于是把脸一板，人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作势就要离开。
看到黄梅面上布满坚决的神色，柳忠明白这个从来只会唯利是图的女人是根本不会给自己在言语上商量的余地的，无奈只能一咬牙，突然一弯腰，以单手撑地，在黄梅身前缓缓跪了下去。
随着柳忠将自己孱弱的一双老膝盖轻轻触及地面，陈小民大睁着一双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柳忠跪下去的那一瞬间也被一柄千斤重锤狠狠砸落！
这一幕实在太过峰回路转，柳燕和黄梅这一下也全都傻了眼，柳燕“噢”的一声轻呼，惊讶得连手中握着的手机都失手掉到了桌面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
柳忠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觉得自己这个风烛残年人的膝盖远没有陈小民这个年轻人的膝盖来得重要。为了陈小民，他可以义无反顾的舍弃掉快要随着自己埋进黄土的尊严。
他抬起头看向身前满脸震惊的黄梅，慢慢张开口，声音有几分干哑：“黄梅，我柳忠这一生从来没求过什么人，今天老头我就求你这一次，你帮帮小民吧！”
随着面上的震惊之色慢慢敛去，黄梅那张肥肉横生的脸很快恢复了往日面对柳忠时的冰冷。
“老头，你以为我会吃你这一套？”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忠只是摇头冷笑，那模样就好像看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物一般，然后晃悠着一身肥肉就从柳忠身旁大步走了过去，离开了小卖部。
怔怔看着跪在地上无助得只能慢慢把脑袋垂下去的柳忠，老人那副好像要卑微到尘土里去的模样，终于让陈小民再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怒吼一声，抄起身旁的一条折凳，红着双眼像头愤怒的公牛般往小卖部外冲了出去。
陈小民这没来由的一声怒吼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起，不仅把小卖部里的柳忠和柳燕吓了一大跳，就连走出小卖部外的黄梅也惊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当看到陈小民正气势汹汹的拎着一条折凳从小卖部里冲出来时，这胖妇人顿时吓丢了魂，二话不说拔腿就是跑。
柳忠也是以为陈小民这是暴怒之下要对黄梅动手，当下赶紧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也跟着冲出小卖部，一把从陈小民身后死死抱住了陈小民。
“放开我，老子今儿要不把柳亮那孙子的狗腿都给打折，老子他妈就不姓陈！”陈小民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一边使劲想要挣脱柳忠抱住自己的双手。
“我还以为这牛犊子是要一凳子抡黄梅婶脑袋上呢，原来是要去揍柳亮呀。”发现陈小民原来并不是要去揍黄梅，虚惊一场的柳燕不由得长出了口气，毕竟她一个姑娘家可看不了一个胖妇人血溅五步于自己小卖部门前的恐怖场景。
感觉陈小民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柳忠发现自己一个人快要抱不住他了，只得赶忙冲小卖部里的柳燕招呼道：“燕呀，你快来帮我搭把手呀，我快要抱不住这小崽子了。”
看了一眼愤怒得仿佛失去了理智的陈小民，柳燕摇头叹了口气，却是没有要去帮柳忠的意思，而是走出小卖部骑上了自己停在门口的那辆白色小绵羊摩托。
“上车！”
把小绵羊开到依然纠缠得难分难解的陈小民和柳忠身旁，柳燕突然以命令似的口吻和陈小民冷冷说道。
“呃……去哪里？”一脸茫然的看着柳燕，陈小民放下了手中折凳，停止了挣扎，
“让你上车你上车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不耐烦的白了一眼陈小民，柳燕转瞬又和柳忠露出灿烂笑容：“忠叔，你帮我看一会店吧，我带小民去镇上一趟，很快就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