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默的守望者
“宁震,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宁震想到希娴会如何看待他,会不会误会他是个随便说说,头脑发热才向她表白的人,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没有心情再说一句话。
阮芫的热情被浇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宁震一刻也呆不下去,也不管这话说得突兀了:“走吧。我送你。”
说完,他从沙发里站起来,如游魂一般自顾自往前走着,阮芫抓起小包和外套,踩着高跟鞋追上去。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个地方,宁震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宁震……宁震。”阮芫追上来。
她好看的鹅蛋脸因为着急而变得有些扭曲。宁震停住了脚步,阮芫喘着气终于追上了他。
一路上,宁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吓得阮芫口不能言,几次想要开口,又怕触到对方的雷区,于是阮芫陷入了沉思,反反复复在脑中复盘两人的对话。
开始,气氛还好,宁震话虽不多,但表情温和,彬彬有礼,一如他一直以来给人的周到印象。
好像一切的改变就是突然发生的。
发生于宁震回头的一瞥,看向刚刚走进来的一桌情侣,可惜自己注意力一直系在宁震这边,阮芫并没有看清……
难道是,前女友?
难道是,前女友背叛了他?
阮芫立刻觉得这个猜测有几分合理。毕竟宁震的举动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难堪!
难堪到无地自容……
阮芫虽然深感忧心却也有几分庆幸,因为在宁震最脆弱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是她。
人在低谷时是最容易被感动的,正因为命运弄人,有时想方设法的接近也许不及一个阴差阳错的机会。
“宁震?”下车前,阮芫终于忍不住把窝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阮芫楚楚可怜地看着宁震,宁震却只略略转了下头,然后又怔愣地看回仪表盘,一言不发。
车子还打着双跳灯停在路边,阮芫没有下车,宁震也没有要赶她。
因为,他的思绪突然变得迟钝、停滞,像卡住的齿轮。
阮芫既心疼又亢奋,这种矛盾的情绪刺激得她微微颤抖。
明明眼前的宁震已不复当年的少年模样,他的明朗、坦率、乐观如同被抽走了的魂,只剩这具空空的皮囊。
但对于阮芫来说,他却近在迟尺,如一只受了伤需要安抚的小兽。
宁震伏在方向盘上,肩膀仍一张一翕地起伏着,那几乎时刻将要崩溃的,难以名状的压抑,透过拱起的背,又再度刺痛了阮芫的眼。
阮芫修长的手臂悬在空中,她很想抚平宁震的后背。
终于,她鼓起勇气,将手掌轻轻放在他鼓起的脊背上。
指尖触到宁震后背的那一刻,宁震没有抗拒、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就像没有感觉一样。
但对于阮芫来说,这样就够了。
只要宁震不把她推开,她便有理由抛开一切。
做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阮芫突然想起了她曾经看过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一个少年,人人都嫌弃他的无所事事,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他说的话、做的事,都不被理解,从哪里来又将去往哪里,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麦田,和麦田里那个无聊的游戏。
现在宁震是麦田。
她就是守望者。
外面很冷,车子熄了火,窗玻璃很快起了雾,他和她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渐渐弥漫开来。
黑沉沉的夜里,只有街边停着的车灯在一明一暗地闪烁。
“阮芫。”宁震的声音闷闷的,他蜷曲的背在阮芫轻柔地抚摸下停止了起伏。
“我不值得。”终于,他说出了这句话。
宁震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疲惫,几乎是艰难地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刚刚流动起来的空气又凝滞了。
“不。”阮芫清彻的声音像是一枚石子扔进了深潭,咕咚一声,到底泛起了涟漪。
宁震从沉默的俯首中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前方,前方明明什么也没有,只有在灯光中浮动的微尘。
“我不值得,所以她才没有选我。”宁震的声音苍白而乏力。
像是在念一个咒。
“你值得。”
平静,又异常坚定。
阮芫抱着宁震的手臂,将细嫩的脸庞贴上去,无限温柔,近乎虔诚。
她的眼前、她的手边全部是宁震的气息,整个车厢里都是宁震的气息,像冬日的暖阳,又像雨后的青草地。
他身上质朴的体香熏染着周围的一切。
她怎么忍心看着他沉沦?
沉沦在感情的漩涡,用一个咒禁锢自己?
“宁震,你抬头看看,再黑的夜,也会有光。”
爱让阮芫变成了诗人。
宁震缓缓抬起头,用手掌覆上阮芫纤薄的手背:“谢谢你,阮芫。”
谢谢你的安慰。
“宁震,也许……你什么时候能回头看看我?”
阮芫说出憋在心里的话时,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这再明显不过的表白,宁震一定听懂了。
宁震自嘲地抬起头靠在椅背上,车顶像一道乌云笼罩在上方。
他无力承诺什么,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感动也许会催生爱情。
但也会消磨其他的情分。
她想要的与他能给的,不对等。
“别说傻话了,阮芫。”
狭小的空间让彼此的气息再度交融。阮芫别过头看向窗外,克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那句“为什么”,她再也问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