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哦?”向南雄双眼微眯,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苏剑云?这名字并不陌生,数月之前在洛府以鞘化锋夺去了王迁手中的剑,那王迁乃是‘剑鬼’王秉之子,看来不管是‘魑魅剑’还是‘落魄步’他都没学到几分本事。七剑传人,不过如此。”
他开口问道:“他是为何闯入东山的?”
汇报的弟子说道:“我们先前并未发现此人,当东山弟子发现的时候,他正坐在小商阁中,说自己是被何牢带来的,何牢要他等在原地,自己却消失不见了。”
“呵呵。”向南雄冷笑一声:“好苍白的理由。”
“对于如何处置此人,还请掌门发落。”汇报工作的弟子说罢,行了一礼低头退下。
向南雄手指敲着桌子,抓着一张书案心不在焉的看着。房梁上一个声音嗤笑道:“这还用想?当然是押入地牢最为妥当啊。”
“你说得轻巧,这人是堂堂七剑传人,他师父是堂堂‘剑孤’谷创平!当年一柄长剑打遍天下十大门派,无一人是其敌手。虽然已经有十几年不曾露面,但就在前几个月‘剑狂’洛天正当众称呼他为‘贤侄’,如今扣押了他,就是一下子得罪了两大势力,我担得起吗?”
“哪有什么担得起不担得起?无非是利益不够而已。”楼上那人一笑,说道:“你可别忘了,他早年间斩杀天教副教主于怀章,在他身上极有可能藏着于怀章所知的所有‘广散闲文’!这些东西还不够你冒这个险吗?”
向南雄沉默,他所犹豫的就是这个点。
苏剑云早年间闯荡江湖,误打误撞间闯入了天教关押于怀章的天牢。于怀章乃雨无正座下第一战力,功高盖世,可惜晚年钻研《广散闲文》时走火入魔变成疯癫,雨无正不忍残杀旧友,因此将他关了起来,在一个天然地壳中设置了一间水牢,用数根铁链将于怀章锁住手脚,每日从水牢上方通过吊绳送给饭菜。
苏剑云误打误撞从水牢上方的洞口处坠入水牢,惊动了于怀章,后者惊怒之下竟然恢复了一丝理智,并未第一时间对苏剑云动手,而是加紧思索自己在《广散闲文》研究中的困惑之处,一边思索一边背出,时而大笑时而大叫。苏剑云不明所以,只在一旁观看,二人在地牢中共处了三天三夜,于怀章终于将那一篇章彻底破译,登时喜气攻心,晕了过去。苏剑云在他身旁听了三天,早已将那一篇章背的烂熟,此时见于怀章昏死,便开始寻找出去的办法,谁知于怀章突然暴起,又恢复了先前那副疯癫的样子,挥舞着双手,震得铁链哗啦作响,上前与苏剑云拼斗,苏剑云左躲右闪,靠着一柄断剑杀死于怀章,趁着天教弟子闻声下来查看时杀死那名天教弟子,逃了出去。
这件事被天教视为奇耻大辱,十二护法齐出追杀苏剑云,谁知竟然一一都被苏剑云躲了去。一来找不到凶手,二来这件事影响重大,因此天教当中刻意隐瞒了此事,并无多少人知道,只掌握在少数几位核心人物手中。
向南雄心中思索:“《广散闲文》固然重要,但是他手中究竟掌握多少还有待商榷,到底值不值得因为他而冒这个险呢?”
《广散闲文》问世至今,虽然有诸多残张流落世间,但是没人知道原文究竟有多少,若是将各大门派手中掌握的《广散闲文》一一整编就会发现,其中共分有数个经类,如拳经、剑经、枪经、心经、气经、蛊经等等。只是这类情报稀少,各大门派相互争夺垄断,难以流传,假货众多导致更难以拼凑,是以即使得到了残页也不一定拼的出全文,即使拼的出全文也不一定知道这是出自哪一经类。
直到十余年前灯青客将《广散闲文》全篇复原而出,世人才知道其中共有十二部章经。只是灯青客在此后不久就受人杀害,《广散闲文》又一次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且不管他有多少《广散闲文》,你可别忘了,贵派还有一位桑白翁啊。”那位‘梁上君子’说道。
向南雄眼中一亮,“这倒是个办法。从汇报上来看,苏剑云不像是怀有《广散闲文》武功之人,那么极有可能是他得到了原文却不会翻译。桑白翁是我派先哲,只因钻研《广散闲文》导致备受打击心性大变,不得已将其关入地牢,若是有他在旁讲解,定能让他把自己所知的都问出来。他既然是通过斩杀于怀章所得的,那么是残页的可能性很小,极有可能是完整的篇章,不,甚至是整整一个分经!”
“想通了就好,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梁上君子笑道:“一个会问,一个能答,那么事后你该怎么得到苏剑云所有的那一篇《广散闲文》呢?他本人断然不可能告诉你,而桑白翁又是个疯老头子。”
向南雄冷冷的笑了笑:“我自然会安排一个,能告诉我的人.....”
......
昏暗的烛光摇曳着,
苏剑云将双臂枕在脑后,手腕上的铁链呛啷啷的作响。
“好一出金刀计啊...”
他跟着何牢一路走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下,有一间大厅,二人进去之后何牢便让他在此等候。苏剑云等了半天不见何牢回来,却等来了前来捉拿他的武夷派的弟子,他手中没有武器,只好自报家门,希望求见掌门向北天,谁知依旧被扣押当场,之后被一路押进了地牢里。
“......”苏剑云心中一阵无语,只听“天之道,无可论非,唯世尘与大道惘然...”的声音传来,苏剑云向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白发老翁正背对着他,一字一句的背着什么,手指不断在地上画着。
“连狱友也不给我安排个正常点的嘛?”苏剑云嘀咕着,看向另一个老者。
另一位老者白发苍苍,胡须垂到了胸口,在昏暗的烛光的照耀下,显得仙风道骨,自苏剑云被关押进来以后,此人一直在闭目打坐,没有说话。
“...”一直低估的老翁突然停下,不再言语,地牢中恢复了些许宁静。
“嗯...”打坐的老人叹了口气道:“还是参悟不透哇...这一篇你念叨了这么些日子,我也听了这么些日子,但总是感觉...差了些什么。”
老翁抱着头继续低估到:“对吧,对吧,我就知道,我早就该知道,连你都解不出来,连你都不知道...呜呜呜,我就是学的再多,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呜呜呜...”老翁说着说着居然抱头痛哭。
“哎呀,你不要急嘛,我胸无点墨,这段文字又这般晦涩难懂,一时半会卡在这里也很正常嘛。”打坐老人捋一捋胡子,不紧不慢的说道:“世间英雄无数,能文善墨者比比皆是,你看当年灯青客不就复原出了全貌吗?只可惜我当时没有借来一览,不然也不会让你这么作难了。”
“呜呜呜,是我不好,要是我早早参悟,也不会让掌门落得那般下场了...”白头翁仍旧哭着。
打坐老人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一丝凄凉的神色,随即叹道:“人各有命,岂能强为?”
铛铛铛的一连串响,有人站在牢房外敲着铁柱喊道:“放饭了放饭了!”
苏剑云起身走向铁柱,趁机观察了一下四周。
地牢当中错综复杂,他进来时被蒙着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被锁在了这里,此刻站在牢房里观察,只见过道两旁都分别设置了各个牢房,牢房正对着过道的方向安置着铁柱,铁柱之间缝隙甚小,哪怕是身怀缩骨奇功之人也难以穿过,各个牢房两边则是土墙,墙上点着一盏油灯。
苏剑云见几名武夷派内派弟子挨个给牢房当中送饭,一名弟子手中拎着铁桶,另一只手里则是木勺,每停留在一间牢房前,就用木勺挖出一勺食物,穿过铁柱倒在食槽里,食物中混杂着米面糊糊与难辨原型的剩菜馍馍,简直与猪食无异。看的苏剑云双眉紧锁。
打饭的队伍来到的苏剑云所在的牢房跟前,却并未向食槽中打饭,两名武夷派弟子走到牢房前,手中拎着的却是两个精致的红木餐盒,二人将餐盒打开,拿出一盘盘精致的餐点,打开地下的一个小格子,将饭菜放进去,伸手一推,格子就来到了牢房里面。苏剑云见状将格子当中的食物一一拿出,还不忘向送饭的弟子说一声“谢谢。”心想:“又把我关在这里,又给我好吃好喝,又是何意?”
那二位武夷派弟子将三份饭菜送入,收拾餐盒继续向前走去,苏剑云留意到餐盒中还有一份餐点,不知是要给谁送去。
苏剑云向二位老人道:“老先生,吃饭了。”说着将餐点放到三人中间,拿了一件率先开吃。这些餐点十分丰盛,肉食、菜类、糕点与汤水一应俱全,那位打坐老人也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道:“老桑,开饭了。”
白头翁摇了摇头道:“我吃不下,我吃不下啊...”
打坐老人又说了几次,白头翁仍旧不为所动,打坐老人也不生气,反而拿起一个面点转身向白头翁嘴边递去,嘴里喃喃道:“吃吧吃吧,吃一点吧。”语气像是在哄小孩一般,白头翁总算是接过面点,嚼了两口,胃口大好,也就坐了过来与他们一起大吃大喝,仿佛刚才痛苦苦闷之人并不是他,而是别人。
苏剑云趁势问道:“还没请教二位先生大名。”
打坐老人道:“你就叫老夫向老头吧,他是桑白翁。”
苏剑云有问道:“不知二位先生是为何被关在此处?”
向老头道:“老夫是因为言语不和,顶撞了掌门几句。他嘛,他是自愿住进地牢的,不过现在没法自愿走出去了。”
猛然间,一双迅捷无伦的手毫无征兆的钻了出来,两根手指直取苏剑云双目。灯光昏暗之下苏剑云只见暗影浮动,本能的想要闪避,却见白芒一闪,那两根手指在半空中僵住,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苏剑云定下神来,只见桑白翁的一双手已经突至自己面门,手指上的指甲在前进几寸就可戳瞎苏剑云的双眼,两根手指微微颤抖,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一双筷子,紧紧的夹住桑白翁的手腕。
向老头左手举杯饮酒,右手如山岳般岿然不动,手上的筷子暗暗加力:“老桑,不是他。”
“就是他!我知道,我看见了!就是他杀了掌门!”桑白翁双目赤红,疯狂咆哮着:“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呀!!!”
苏剑云连忙向后闪躲,紧紧盯着桑白翁。
“孩子,别怕,有我在,他伤不了你。”向老头对苏剑云微笑道:“让你见笑了,他每次吃饱都要这样闹腾一下,马上就好了。”
话音刚落,桑白翁突然恢复了最早时的样子,神情低落,垂头丧气的蹲回墙角,嘴里继续念叨着:“心之为物,摄魂有能...”
苏剑云被打了一手措手不及,此刻惊魂未定,他完全想不到桑白翁居然武功如此高强,方才那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几乎已经要得手了,无论是攻势还是来路都将此人身上怀有的高深武功展现的淋漓尽致。可他现在的目光,却停留在自堪自饮的向老头身上。
“那一招我依靠本能反应,虽然躲得开,也躲不过被废一只眼睛的下场。可是...他居然能用一双筷子就稳稳的截停对方的攻势,这个老人,绝对不简单。”苏剑云想着,这短短的一刻过后,他对眼前的两位老人的看法,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看你也是习武之人呐,是哪一位师傅的门下?”向老头向苏剑云笑道。
苏剑云心中一紧,思索了一瞬,决定还是以实话告知:“晚辈苏剑云,师从谷创平。”
“哦,是谷老孤的徒弟?我听说过你,听说就连‘剑狂’洛天正,也是对你赞赏有加啊。”向老头抚须笑道,对着苏剑云招手:“来来来,坐坐坐,就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苏剑云坐了回去,心中推测眼前的向老头是武夷派的哪一位家老,开口问道:“敢问老先生在武夷派中担当何职?”
向老头笑道:“我之前在武夷派中领了个闲职,现在被革了职喽,与你一样,都成了外来人,只不过他们还不好意思跟咱们撕破脸,所以好酒好菜的供着。”
苏剑云见对方不肯透露,也不再追问,话锋一转问道:“那...请问那位桑老先生,是怎么变成这个样的呢?”
向老头饮了一杯酒,叹道:“这个啊...说来可就话长喽。他是钻研《广散闲文》十二章经当中的心经,走火入魔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