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话分两头,却说苏剑云随着何牢走后,何牢率先带着苏剑云到了一家早点铺子,二人入座。
这间早点铺子正位于城门附近,在一街之隔的城门处,道路两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苏剑云看了一眼人潮,向何牢问道:“不知道中行此番找我,是为何事?”
何牢道:“大师兄昨夜回到门派中后,便找到了我,命我今日一早就来城中寻你,具体事宜如何我不清楚,还要等你亲自前去问他。”
苏剑云心中疑虑:“虽说不知道向中行在门派中行事效率如何,但这也太快了吧?昨夜我俩刚刚分离,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前来找我了?听说这位何牢是向中行在外门当中的得力助手,不过居然连他都没有告知,是眼前这人不值得相信,还是说事情当真要紧,一定要当面交代吗?”
店小二端上茶点,苏剑云一边喝茶一边瞥视何牢,见他身上穿的是灰布衣裳,这是外门弟子的身份象征,何牢面无表情的饮食自若,看不出什么端倪。
苏剑云思来想去,只能想出一种可能。
他昨日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听说了向中行手中亮出了一块掌门令,结合昨夜烟晓云所言,向北天数日不见人影,由向南雄代理门派事务,可是向中行的手中为什么又有一块掌门令?这件事极为蹊跷,向中行很有可能是因此被武夷派扣押审问,因此才派何牢前来搭线。可是向中行若是真的被扣押了,又为何会把他叫去当面交谈呢?
“难道是要借我七剑传人的身份来脱身吗?”苏剑云这般想着,但心下却是一片坦荡:“管他呢,龙潭虎穴我都闯过,一个武夷派,掌门人又是师父的好友,想来也不会把我怎样。”
二人用罢饭菜之后,出了南平城。
...
道路两旁熙熙攘攘,人潮涌动,苏剑云认出了这是通往武夷山主峰的道路,道路两旁有不少摊贩趁机敛财,奇物古藏数不胜数。苏剑云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一来他没有闲财,二来自己所见不多,容易买到假货。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一里之外,洛天驹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趣的挑选着。
苏剑云见人群熙攘,一时半会难以前行,便在人群中来回眺望,几个视线扫过,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不走吗?不走让个路。”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后方走来,一路推搡,拥挤的人群被他硬生生挤开一条道路,此时此刻这条路上的人大多都是各门各派前往武夷山拜山的弟子,无一不是门派中的天之骄子、未来新星,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便有不少人朝其怒目而视,几个暴脾气的当场就要发作,可当他们看到那个身影的面目时,又纷纷选择了息事宁人,不多追究。
“天呐,怎么是他...”
“是獒啸天!他这番也受邀来武夷山了吗?”
“他怎么可能收不到邀请,哎,你听说了吗?不少门派的人在前往武夷山的路上都遇到了天教的堵截,有不少的队伍都被天教杀灭了!湖南‘勺门’柳宗煺、江北‘青龙门’王武旭、广州‘神鹤门’册思邹这样的人物都死在了天教的手下。”
“遇上天教,能逃脱就不赖了,可这个人呢?听说他直接把前来拦截自己的天教堂主给杀了!”
“真的是他,是獒啸天呐...”
苏剑云回身看去,但见獒啸天身子高大,面目凶狠,一双眼睛犹如冷箭一般冰冷,令人不敢直视。獒啸天是河北一带著名的散修,靠着几路奇遇闯荡直隶,几大门派都曾向他示好,开出巨额条件希望他能加入,可獒啸天都一一回拒,不为所动。靠着四十八路腿法与七十二路直拳伤人无数,武功门路独树一帜,因此有不少人猜测他的武功可能并不来自于哪门哪派,而是直接来自于《广散闲文》。
《广散闲文》成书于秦汉之际,乃大侠顾行远所创,被誉为“天下武学之始”,后世的所有武功皆是从这里演化,影响深远,堪称武学界的河图洛书,引得后世研究注释者无数。可惜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现如今世间已经很难寻觅到广散闲文的直接流传,大多都是前人对此的研究文本。有些武学鸿儒潜心研究数十年,写的下批读心得,人所读之,也足以收获非凡。不少武学鸿儒临终之时,都会将自己毕生所得留与后世,一来希望后人继续努力,复盘出《广散闲文》原貌,二来不希望自己毕生精血付诸东流,留存后世,也好让这世间多个知晓自己名字的人。
得益于此,武学璀璨,能人才子辈出,不少人偶然之间得到些许奇遇传承,便一飞冲天,名就一方。
苏剑云早些年间,也曾得到过一些《广散闲文》,只是其中文字晦涩难懂,又没有注释标解,因此无法攻读。
《广散闲文》虽说魅力无限,可毕竟成书太久,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当年所用的文字含义,到了今天未必一模一样,更何况后人繁衍出的版本众多,假多真少,即使获得了一部分真传,也难以辨别真伪。对于那些极其稀少的原稿,得到者首先得是一位文学鸿儒,能够看懂其中含义,其次还必须有武学根基,否则即便得到了也无法学习,再者还必须是位武学大师,能够推理分析,方能从其中获得些许灵感。
若得到的是一些标有注释解析的文本,攻读就方便多了。
《广散闲文》问世许久,原稿难寻,且假货众多,杂乱无章,难以编制,至今也没人知道这本书到底有多少篇章。而《广散闲文》不仅难寻,还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如“千里游仙”宁和从从徐宏祖那里得到的那一张残纸,徐宏祖不知那是何物,而宁和从却从其中悟出了一门响彻天下的轻功。
苏剑云看着獒啸天,心想:“看来天教这番出动了大批人马对前来武夷山赴宴的人进行围剿,峨眉派遇到的丑面、笑面;梨仙岛遇到的朗面、武面都是如此。不过天教能出动的兵力必然要远远大于这些。眼前这人能杀死天教的堂主,必然不简单。”
苏剑云不知道的是,哪怕是现在,也仍有不少门派面临天教的截杀。
......
“可恶,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对我门派痛下杀手?!”
一男子跪坐在地上,左眼凹陷流血,右腿与右手都被打断,朝着面前的人大吼道。
一十三位黑衣剑客,将这支前往赴宴的队伍屠戮殆尽。
绣着“福德全”三个大字的门派旗帜,被丢在泥泞里。
为首的黑衣剑客冷冷笑道:“杀你们的是天教剑宗弟子,给我记住了。”
跪在地上的福德全弟子大喊:“天教?好一个天教!你们是什么官职!居然敢冒犯到我们头上!掌门知道了不会饶过你们的!”
黑衣剑客冷笑:“我们十三人,什么官职都不是。对付你们这种蟊贼,还用不着大人物出马。”
他抬手一剑,将还欲说话的福德全弟子首级斩下,扭头看向远方的武夷山道:“走吧,这附近还有其他人。”
黑衣闪动,人影散去,只留下狼藉一片的尸体。
......
“不...不要!我可以告诉你...呃啊!”一人跪在地上哀求,一柄长枪飞来,将他贯穿,哀嚎声戛然而止。
一座尸体堆成的小山上,鄢陵君饶有兴趣的把玩着一个令牌,阴阴笑着:“居然能将我带来的门派弟子一一杀尽,也算是有点本事。”
令牌翻转,露出一个“天”字,背后则是“鸣金”二字。
“天教五堂之一的鸣金堂啊...有点意思,可惜呐,你们高估了这位香主的能力,也低估了我的水平。”鄢陵君收起令牌,环视周围。
“我门下一十六名弟子被杀尽了,不过前来截杀的三十二名天教教徒也难逃身亡的下场。”鄢陵君抬眼望去,远处武夷山的主峰隐隐可见。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呐,明明再有半天的时间,我们就能进入武夷派的地界了,徒弟们死的真冤枉。不过这一路上天教不断骚扰,能走到这里实属不易。”他从门派出发时带有一十六名弟子,走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了八名,结果这八名弟子也通通死在了刚才的那一场争斗中。
“出动了足足四倍的兵力差,难道天教发觉了我功夫来自《广散闲文》?他们出动这样的兵力,是为了试探我的底细,还是说只是因为轻敌?”鄢陵君面色阴沉,抓紧时间大步前行。
......
“不要怕!杀啊!”邹大川大声呼喊,一个扑身上前与面前的男子打在一起,二人拳拳到肉,打的难解难分。
数十位身着青袍的天教教众,将一支车队团团围住。
这支车队中央立着一面旗帜,上面书写“点苍派”三字,这是点苍派的队伍,共由八辆马车、七十四位弟子组成,由“铜睛铁虎”邹大川带领,前往武夷山赴宴。
点苍派是附属于武夷派的一支中小型的门派,当年天教围攻点苍派,点苍派掌门于怀忠向武夷派求援,向北天在内忧外患之下决定派出数十名精英弟子前往救援,挽救了点苍派,从此以后点苍派便与武夷派结盟,受到武夷派的庇护。因此此次恰逢向北天七十大寿,于怀忠费尽心思攒出了八车贺礼,命人送去,没曾想车重马乏,在这里遇到了天教。
前来围剿的乃是天教五堂之一的神木堂香主河沥溪,天教下设五堂,每堂之下另有十位香主,河沥溪草根出身,摸打滚爬坐到了香主的位置,此次受命前来围剿点苍派,自然尽心尽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点苍派众位弟子围着马车与敌人死战,不多时地下已经躺了七八具尸体。
邹大川看在眼里,心急如焚。他此行带来的弟子并非全部都是精锐,猝不及防之下死伤众多,且不说能不能守住贺礼,连能不能突围出去都是个问题,好在此次前来围剿的天教教众人数并不多,只盼自己将领头的河沥溪击杀,就能逆转战局。
河沥溪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此次围剿众门派的任务落在了神木堂的头上,神木堂已将所有能派出的教众通通派出,实在是分身乏术,饶是他堂堂香主,也只能调动四十个人,这四十个人中也只有五位是经验老到之人,其余教众压根没有临阵对敌的经验,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重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再坚持一会儿,对方的防守已经显出疲态,我只要能将他们领头的干掉,往后的事就都好说了!”
河沥溪如此想着,手上攻势更紧。
......
武夷派,阅务阁。
“浮山派于城外十五里被天教埋伏,请求支援。”
“伍德林遣人加急报告,我派派出支援洪飞燕的队伍遭到天教截杀,如今已有六位弟子伤亡。”
“次清宫飞鸽传书,说他们的马车被天教堵截,给老掌门准备的贺礼都被抢去了,请求掌门派出人马抢回来。”
“外城中有人闹事,从闹事者身上搜到了疑似天教的令牌,现已交由刑堂长老处置。”
“拜山之人在外面不愿离去,说一定要见一见老掌门。”
一个个武夷派弟子从门外掠进汇报情况,将文书递给书童,再由书童一一将这些文书放在桌上。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个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端坐其中,面现不快之色,一一批览。
此人正是现今武夷派代理掌门,“剑魂”向北天之子向南雄。
向南雄伸出两只手指揉搓着眉毛,叹气道:“天教的事,不用再传了。现如今主峰上下、内外两城的治安已经够发愁的了,没有空余的人力给那些门派派出救援了。看看附近有那支队伍离得近,回信安排就是了。”
早在半个月前,就有天教在武夷派周围围剿赴宴门派的情况传来,武夷派也对此做出了应对举措:派出十六支队伍在门派附近对天教进行反围剿,这十六支队伍的领班师傅乃是大名鼎鼎的“武夷十六峰”。可是天教人数众多,范围远近皆有,武夷派的十六支队伍就显得分身乏术,难以兼顾。这半个月以来,先后有六支队伍被陆续打残,其他队伍也是各有损伤,实在是难以抽调更多的人马增援。
“光是从这半个月的军报来看,竟然在门派附近出现了三位护法、四位长老与一位副堂主,还有足足七位香主。这样的配置,就是在十八年前的围攻战中都是少有。”
向南雄面现愁容,叹了口气:“宣学堂长老谢梦良。”
过不多时,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走上前来。
“这是三日后的宴席安排,你核对一下。”向南雄递过去一本厚厚的账薄。
“是。”学堂长老谢梦良伸手接过,但并未离去。
“怎么?”向南雄皱眉道。
“是,是这样,掌门。”谢梦良道:“若是一切按照这上面的安排,先前的预算,怕是...还有些问题。”
“又要钱?”向南雄面色阴沉,向下一扫。
学堂长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天地良心呐,掌门,这是老掌门的寿宴,我们也想办的风光,只是...只是先前的预设,确实是...”
向南雄扶额道:“罢了罢了,找财堂长老要去。若是门派暂时拿不出这些银子,就先跟城里那些商铺去要,预征下个月的税款。”
“是,谢掌门。”学堂长老拜谢退出。
“还有什么事?”向南雄见又有一人上前汇报,不耐烦的翻着案碟问着。
“启禀掌门,洛家少主洛天驹在大公子的陪同下登上了翠峰山。”
“哦?”向南雄眼神微变,一挥手,大厅内人群散去,只剩他和汇报的那人。“然后呢?”
台下那人摇了摇头,笑道:“他只是看了看,如今已经在大公子的陪同下下山了。”
向南雄心中默念:“只是看了看吗...”
“还有一事。”
“说。”
“有一人擅闯东山,目前已被扣押。”
“嗯?”向南雄看向那人:“东山早已戒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敢闯入?”
台下汇报的弟子道:“据东山的弟子汇报,那人自称‘剑孤’之徒,名叫苏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