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迂·痴及其他
夜读清代盛大士《溪山卧游录》,其中云:“米之颠,倪之迂,黄之痴,此画家之真性情也。凡人多熟一分世故,即多生一分机智。多一分机智,即少却一分高雅。故颠而迂且痴者,其性情于画最近。利名心急者,其画必不工。虽工必不能雅也。”所谓“米之颠”,在典籍中论述得很多。比如:“为文时出险怪,而书特奇逸,世以米颠名之。”(方勺《泊宅编》卷六)“少时笔力豪放,多出绳墨之外,人或谓之颠。”(董史《皇宋书录》卷下)这里所说的“颠”,是指宋代米芾的文章、诗、画所具有的独创的精神。与之相类的元代大画家倪瓒的“迂”和黄公望的“痴”,都是指他们性情高洁——其作品笔简形具,得之自然,可融万趣于神思。因而,“颠而迂且痴者”,形象地反映了上述三位画家精神境界中的一个“静”字。唯有心态之“静”,才能导致书画作品之“雅”。然“世故”“机智”“利名心急”者,乃是性“躁”的表现。心绪浮躁,其画必然低劣。所以,盛大士在文中断然指出:“凡作诗画,俱不可有名利之见。”
何谓“名利之见”?他剖析道:“沉溺于利欲之场,其作诗不过欲干求卿相,结交贵游,弋取货利,以肥其身家耳。作画亦然,初下笔时,胸中先有成算:某幅赠某达官,必不虚发;某幅赠某富翁,必得厚惠。”他认为,“名利之见”,乃“卑鄙陋劣之见”。
这种“卑鄙陋劣之见”,在今天某些画家心目中,竟发生着多么强烈的共鸣啊!比如有的人认为:画画就得出名,出名就可以发财。为了急于发财,也就无暇“颠而迂且痴”地搞创作,于是把功夫全都用到了画外——上靠政界人物支持,下靠新闻媒体和画商的捧场。有的画家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把自己与政界人物拍进了同一张照片,马上就以此提高自己的身价。
艺术家要在反映波澜壮阔的现实生活中,造就自己艺术的进步。为了自己艺术的进步,确实应该很好地学学先辈画家“颠而迂且痴”的治学精神,少一点浮躁的情绪,保持住一种潜心创作的平静心态。
(原载1998年2月27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