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启帝国构建：“大陆政策”的形成与初始战力的塑造

所谓大战略，或者称高级战略，其任务就在于协调和指导一个国家的所有一切资源以达到战争的政治目的。

——利德尔·哈特

提要：1852年佩里叩关，从此日本惊醒于乱世，随之惊醒的还有一批国内的救亡图存之士，正是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德川幕府被推翻，日本于1868年开始了明治维新，并在亘古流淌的“经略大陆”血脉的冥冥引领中，开始奏响图谋天下的国内战力塑造序曲。日本在迅速崛起并迈向军事帝国主义不归路的同时，其统领多方战力的“经略大陆”国家战略思想，也在首相山县有朋于1880年发表的施政方针中得以最终定格。而伴随其既有的“大陆政策”国家大战略目标，日本首先通过建立“太政官制”、版籍奉还、废藩置县、改革“太政官制”来实现统一国家，之后主要以“殖产兴业”、“文明开化”、“富国强兵”三大政策来谱写国家崛起的乐章。具体而言，作为基础的“殖产兴业”包含扶植发展产业、地税改革、治理财政金融、借资兴业、引进技术等多项经济战力塑造，作为辅助的“文明开化”包含教育改革、社会改革、启蒙思想传播等多项文化战力塑造，作为国家最重要支撑的“富国强兵”包含改革政体、改革官制、改革军制等多项政治军事战力塑造。

17世纪伊始，德川家康建立了由幕府和藩国共同统治的“幕藩”封建制度。德川家康自称“将军”，作为国家最高统治者，设立幕府为国家最高政权机关，决定“大名”作为全国各地的藩国统治者，并让大名作为统领一方的诸侯同时又对幕府效忠，由此，日本的国家政权便掌握在德川氏的历代封建统治者手中。历代将军以天皇的军事代表之名，行拥有世袭君主权力之实。他们直接管辖自己在各处的辽阔领地，并有效地统辖在全国其他各地大片领土上割据的诸侯；他们设法阻挠国内变革，以此来保存自己的权力，并取得显著的成就；他们约在1640年以后便下令使日本同世界各地几乎完全割断联系，不仅使国内的政治关系牢牢固定于17世纪的模式，同时严格划分社会等级（人们被严格划分为士、农、工、商的由高到低的等级），并强迫各阶层人民一起施行，更企图禁止经济上的变革。[1]然而，幕府这一倒行逆施的政策终究敌不过历史之大势，不和谐音符首先出现在经济领域。进入18世纪，日本国内工商业有了长足发展，而对于大部分居住在城镇[2]并习惯于更高生活水平的封建统治阶级，税收或收入却未能相应增多。于是，各藩政府和武士个人都开始依靠向城市米商和金融业者借贷，而藩政府与城市商人合作垄断商业并企图从农产品中占有更大份额的行为，引起富农和新兴的农村经商者的反抗。与此同时，同属封建统治阶级的大部分武士却并未受益，大多数武士的收入并非直接从土地获取，而是从诸侯的藩库领取禄米，可是禄米不仅没有增加，还往往因藩库遇到财政困难而被削减。

到了1850年，德川幕府统治的社会便开始面临严重的危机，全国各地都开始兴起对该政权的反抗：不少强大的封建诸侯对于自己从属于德川幕府之下心生怨念；下层武士因为贫困而对各藩的忠诚心骤减，而其中一些怀抱政治野心之流则对世袭官职极度愤恨；城镇富裕商人虽因向藩政府借贷而与封建财政存有瓜葛，但也因被强加的低下社会地位而颇感不满；受压榨最严重的农民则通过暴力来发泄内心的憎恨。[3]所有这些因素都成为推动历史车轮向前转动的巨大动力，但由于各个阶层对于德川幕府不满的出发点不同，因此始终未能形成单一目标的运动，不过此时日本上下却已形成一大共识：因西方各国在中国和亚洲大陆北部的扩张所带来的威胁，而对日本的闭关自守政策深表忧虑，并认为日本需要进行彻底改革。这种共识在1853年得到强化：是年，佩里叩关，并要求与日本建立条约关系，这被称为“黑船事件”。“黑船事件”给日本带来了巨大冲击，由于德川幕府统领下的日本军事实力不足以对抗来势汹汹的西方舰队，便不得不签订条约，但这种对外妥协的选择却进一步导致幕府在国内的统治地位风雨飘摇。与此同时，以天皇为代表的宫廷始终对西方的要求采取毫不妥协的敌视态度，而其又是与幕府争夺中央权力的唯一潜在对手，于是天皇宫廷便显得深孚众望，之前被德川幕府视为提线木偶的天皇便开始在反幕运动中发挥双重作用：其一，至少在表面上成为超越宗派利益之上的效忠中心；其二，以天皇名义进行的革命活动具有一种令人尊敬之感。[4]

由此，以奉天皇为“王”的“尊王”运动在戊辰年（1868年）使倒幕势力得以联合。日本西部四个大藩——萨摩、长州、土佐、肥前——的一批中级武士事先控制了各自的藩政府，掌握武装力量的核心，这批手握兵权的武士被冠以特殊的名称——“讨幕派”，他们不仅成为倒幕势力的核心，更成为日后新政府的权力中心及引领日本成就帝国伟业的舵手。与此同时，讨幕派不仅得到各藩藩主的合作[5]，还得到了一部分商人的财政援助，以及许多农村地方领袖的帮助。由上述四藩武士组成的讨幕派率领的松散联合力量，于1868年1月帮助天皇亲政，建立明治天皇新政府，随即对德川幕府实施“王政复古”政变，发表《王政复古大号令》，宣布废除封建幕府统治，并令幕府将军德川庆喜“辞官纳地”[6]，欲剥夺其内政外交大权。德川庆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随即便宣布《王政复古大号令》为非法，并整编幕府军队做好与讨幕派的联合军队作战的准备。之后，“戊辰战争”打响，联合军队最终推翻了德川幕府，迫使其于同年4月投降（但直到1869年初夏，倒幕势力才最终攻克德川幕府的最后一些孤立的抵抗据点），并由明治天皇新政府为主导，开始了影响日本历史发展的“明治维新”[7]，从而唤醒了大和民族向军事帝国崛起之梦，开启了日本国家战力塑造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