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偶遇
如此阖家欢乐的节日，安静的地方着实少，江无尘领着罗仲直到走到平日里最常来的小溪边才停下。
荡漾着的河水中倒映着天空的烟花和明月，这里没有一个人，远处的热闹隐隐约约能够进入耳朵，但是也不算吵，以现在的心情完全可以接受。
江无尘靠着柳树坐下，对罗仲说：“我在父母去世之后忘了许多事，大夫说我这是受了惊吓，你说我是你的故人，那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说与我听听吧！”
罗仲走到江无尘身侧也坐下，并没有责怪她女孩子家家的不懂礼数。
“我父亲当年传递情报回来时受了重伤，来不及找到医馆就昏迷在了小巷子里，你的父母恰巧路过，就把我父亲带回家中养伤，我父亲病好后，经常拜访你的父母，因此交情颇深。”
“我七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去拜访你的父母，那天我父亲不知道在和你父母商量什么事，时间很久，听了一会儿觉得大人之间的谈话着实无聊得很，就偷偷跑到院子里去玩，然后就看见了在院子里的你。”
“你当时脖子里还挂着一个平安锁，自己在和自己下棋，一人分饰两人，一会儿跑到这头坐下，一会儿跑到那头坐下，还不时用两种语气说话，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就上前和你打招呼。”
江无尘见罗仲在憋笑，一眼扫过去，说：“有什么好笑的？”
罗仲把笑收好，正色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罗仲的话音落下，换来了江无尘的一记大白眼。
江无尘把头转正，罗仲继续说：“我们玩得很开心，那天我就说了要娶你的，当时你还同意了。”
江无尘低下头轻声道：“童言无忌的道理你是没有听过吗？”
那边罗仲立即反驳：“说过就是说过，你不许反悔，反悔也晚了。”
听出罗仲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执拗，江无尘一时间心酸，没再吭声。
“你家出事的时候我和父亲都不在京中，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没有找到你父母和你，心存侥幸地以为你们还活着，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是你姨母替你们收尸的消息。”
罗仲停下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原本还能听见一些热闹声，现在一丁点都听不见了，想来是因为已经太晚的缘故。
小溪边有些冷，江无尘暗自庆幸出门前林丹华拿了两件薄披风，给她和江诗夏一人塞了一件。江无尘本不想穿的，但是看见薄披风是浅绿色的，上面还绣着花，颜色和样式都是自己喜欢的，就乖乖穿上了。
江无尘把披风的一角拽在手里绞来绞去玩着，罗仲再次开了口，江无尘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吓得不敢再绞了，不然显得自己着实有些没心没肺。
松手，面料丝滑的披风顺势滑落。
罗仲没看江无尘，看着前方，声音很小，就像是在喃喃自语，他说：“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我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你，我不甘心，我好怕……”
江无尘一时间愣住了，堂堂大将军，见过那么多的生死，如今对她说出了“怕”这个字。
两人再次都陷入沉默，一个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心情还没有平定，就被远处传来的呼喊声给打破了。
来的人还不少。
“江二小姐，你在哪里？该回府了，江二小姐。”
“妹妹，无尘妹妹。”
“都已经这么晚了，死丫头跑哪儿去了？还不知道回家，整日里都让人这么操心。”
“行了，人找到了你少唠叨她几句，夜里凉，让她早点睡觉。”
江万忠和事佬的身份永远都保持的那么好，林丹华说的话在人群之中永远都那么容易分辨。
想到这儿，江无尘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对罗仲说：“你若是想迎娶我，我不仅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和正妻之位，嫁人很重要，我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江无尘知道自己贪，但没有办法，这就是真实的她，重活一世，对想要的东西，江无尘更不愿意轻易便妥协了。
罗仲想明白了江无尘所说的意思之后，抬头再去看江无尘，可惜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浅绿色的身影蹦跳着走远了，还伸出手来对前来寻找她的人喊道：“姐姐，姨母，姨丈，我在这里。”
罗仲看着看着又失了神，坐在地上一直没动，依旧是江无尘离开之前的姿势。一阵风刮过，掀起了他的衣衫，吹干了藏匿在他眼窝里的泪痕。
“你回来了，我的光就找到了，这样，找起你的光也就容易很多了。”
那边，林丹华还在反驳江万忠，说：“我对她不好吗？我对她不好我出来找她。”
江无尘听了个正着，一溜小跑听到林丹华的面前，牵起林丹华的手，冰凉，赶紧哄道：“姨母对我的好，大家都看得可明白了，今天是我不懂事让姨母跟着操心了，姨母就别再生气了，不然若是生了白发，我和姐姐还有姨丈，大家伙瞧见了都要心疼。”
一个哄完哄下一个，江无尘还在给林丹华暖手，转头看向江万忠，说：“姨丈，您平日里就忙，今夜还不懂事让您跟着受累出来找我，怪我一时贪玩，忘了时辰。”
林丹华的手掌不那么凉了，江无尘还没有松开，倒是林丹华自己先抽回了手。
江无尘去看江诗夏，瞧见了陷在眼尾处不是很明显的泪痕，不由得有些懊恼，便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打道回府，刚一进门就见家母在堂屋的椅子上坐着，头还一点一点的，小妾在一旁小心守着。
江无尘走上前去，弯腰低头轻声唤道：“奶奶，回房睡觉吧！”
家母听到动静睁开眼，看见江无尘和一众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点点头说：“你可算回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江无尘伸出手搀扶家母，也跟着点点头，说：“嗯！我回来了，我会听话懂事的，今后再也不调皮了。”
家母任由江无尘搀扶，慢慢往房间走去，轻声细语地交代：“你和你姐姐一个喜动，一个喜静，挺好的，没必要去改，这又不是什么错，只是，今后可不能这么晚还不知道回来，你一个姑娘家，别说还没有嫁人，就算是嫁了人，我们也会想着你的，你要是过得不好，我们大家跟着难受。”
“好，奶奶的话我记下了。”
江万忠和叶梨说了几句话，叶梨见无事，面色明显看着舒展了不少，然后大家就各自回卧房睡觉去了。
江无尘把家母扶回房间，照看着躺下后，才退至屋外回自己的房间。
中秋佳节，夜色干净透亮，江无尘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地踩着月光，带着大家心照不宣对她的关怀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
此时的江无尘整个人都是暖烘烘的，像是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
江无尘也没想到自己今天晚上能和罗仲聊到那么晚，以往她虽然调皮贪玩，但是从来没有让大家这么晚了还出去找她。
仔细想想，“江家”的人一直以来都挺和睦，所以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家法家规，只有一条从江无尘进了“江家”的大门开始，林丹华就日日都要叮嘱下人三遍的规矩。
夜晚家人不到齐，“江家”大门万不可落锁。
所以，从始至终，江无尘都是被大家接受着的，而她上一世认为的寄人篱下，不过是她自己一人的想法罢了。从“无尘”前面的姓氏改为“江”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江家”的人了。
途径过院内的小亭子时，江无尘瞧见了江诗夏，对方像是在等她，四目相对后，江诗夏对江无尘招了招手。
江无尘担心江诗夏的身体，生怕她在外面等久了着凉，赶紧过去，问：“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回房间？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该去睡觉了。”
江诗夏让江无尘坐下，说是有几句话想问问她。
江无尘为了江诗夏的身体，连争辩都没有，只说：“那好，去我的房间说吧！外面天凉，别生了风寒。”
记得江无尘刚来“江家”的那段时间，整个人表面上瞧着是特别开心的，但其实对大家都有防备，江诗夏看了出来，没有声张，只是拉着她在院子里聊天谈心，半宿下来，江无尘才勉勉强强算是接受了这个姐姐。
次日，江诗夏就着了凉，在躺床上了三天才强撑着能下地。江无尘知道江诗夏一向身体弱，但是不知道弱到吹一会儿风就能到着凉的地步，事后心生愧疚。
林丹华不让她和江诗夏走的太近，想来也是担心再害江诗夏生病。
江诗夏想着自己的身体，深知妹妹的忧虑，站起身的同时轻轻叹了一口气，跟随江无尘进房间。
江无尘的房间有一张楠木桌子，上面没有任何书卷，全都是些她在街边的小摊小贩上搜罗来的新鲜小玩意儿。
她们在凳子上坐下，江诗夏还在想要不要先说些什么的时候，江无尘倒是先开口了，直接了当的说：“姐姐，我们都已经这么相熟了，你也不用和我绕弯子，想问什么直接说就好。”
她这一说，正好让江诗夏省去了心里的顾虑，说道：“不知妹妹你和罗将军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今晚感觉你们很是相熟的样子。”
江无尘不知道江诗夏问这个干什么，就没想隐瞒，回道：“我们是今天下午在天子大街上碰见的，但是他说我们两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只不过我给忘了，到现在也没能想起来。”
江诗夏张了张口，像是没有组织好语言又闭上。江无尘见状，顺手拿起摆在桌子上的一个竹蜻蜓玩了起来。
良久，江诗夏才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