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圆寂
罗仲策马狂奔回府，翻身下马后直往房间里跑，动静之大吓了正在练拳的罗庆一跳。
还不等罗庆前去问话，罗仲急切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他说：“父亲，这次的中秋佳宴你帮我去一趟吧！我这边多了件紧急的事情，脱不开身。”
罗庆一看时辰差点抄起扫帚打他，佳宴都快开始了，烂摊子净丢给他一个早就辞了官养老的人。气归气，但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翻找东西和拨弄算盘的声音，虽然依旧不理解，但是也没再去打扰。
热闹之声灌于耳内，民安之态浮于眼前，这个位于天子脚下的地方，着实有趣了些。
江无尘以为这一劫算是完美躲过去了，就满身轻松地往“江府”走去，完全忘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会被林丹华发现的可能。
还没走到门前，就瞧见仆人在更换大门前的灯笼，府内也是一片忙碌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林丹华的指挥声，江无尘这才心想：不好，偷溜出来肯定被姨母发现了。
巧的是，江无尘正准备退出去绕道翻墙溜回屋内，就被眼尖的林丹华看见了。
林丹华一眼扫过来，对着江无尘就是一顿疯狂质问，说：“出去这么久，你还知道回来？天都快黑了，这回疯高兴了吧，你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里往外面瞎跑，懂不懂什么叫规矩？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听着这么熟悉地责骂，江无尘心里居然莫名涌出一股暖意，嬉皮笑脸地走到林丹华身侧，哄道：“好姨母，气大伤身，气大伤身，都是我的不对，我给您赔不是，所以就别生气了。”
以前在自尊心作祟下，江无尘是不会这么讨好林丹华的，总觉得姨母过于尖酸刻薄，事事都要管上一管，对她还不好。
但是如今她重活一世，想明白了很多事，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傻。
面对江无尘莫名其妙的态度，林丹华一时间没能适应，一肚子气瞬间消失，想说的话在喉咙处卡了一会儿也忘得一干二净。
“厨房里还有粥，你先去吃了。”林丹华摆了摆手，不再指责，又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哎，若是凉了，记得热热再吃。”
江无尘应了一声就蹦蹦跳跳往厨房跑去，在外面逛了那么久，她的肚子早就饿扁了，只不过是在外面一时没感觉到而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京城本就是富饶之地，今天又是中秋节，街道上的行人自然比往日里还要热闹许多。
上一世的团圆饭江无尘只觉得过于无聊，这回不同，饭桌上江无尘段子、笑话张口就来，把一众人等逗得捧腹大笑，弥补了那时的遗憾。饭后，江无尘和江诗夏得了江万忠的允许，出府去玩。
街道上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江无尘牵着江诗夏的手混入人群，还时刻注意行人，免得江诗夏被撞到。
江诗夏看着江无尘的模样，掩面偷笑，说道：“妹妹，你一心多用，怎么可能玩得尽兴？我自己会看着人的，你少操些我的心。”
江无尘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索性大大方方地回：“我就你这么一个姐姐，被人撞伤了怎么办？”
其实今天晚上出来，江无尘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能让江诗夏好好玩一圈，她自己倒无所谓。
江诗夏体弱多病，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常常抱着一卷书一坐就是一整天，所以京城的人也只是听说过江诗夏的大名，从未见过其人。
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喊猜灯谜，江无尘和江诗夏顺着吵闹声走过去，看见有一众人被一道新谜题愁的面露焦色，眉头不展，更加觉得有意思。
江无尘扒开人群护着江诗夏到最前面，说：“姐姐，你猜猜这个谜底是什么。”
灯笼底下坠着一张纸，纸上用工工整整的蝇头小篆只写着“圆寂”二字。
看着灯笼底下坠着的那张纸，江诗夏想了想，缓缓开口说道：“敢问摊主，谜底可是‘坐以待毙’四字？”
摊主听了对着江诗夏哈哈大笑，顺手敲了一下旁边挂着的铜锣，宣布道：“恭喜这位小姐，猜对了，谜底正是‘坐以待毙’。”
知道了答案，人群之中有人渐渐想明白，纷纷开始鼓掌。
江诗夏得了奖品，转身要走，摊主还在那里挽留，说：“这位小姐，再猜一局吧！”
江诗夏回头对摊主道：“多谢，不必了。”
远处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少爷买了一堆烟花，还专门隔了一片空地出来免得伤了人，有人看见了，围过去等放烟花。
江诗夏抱着自己猜灯谜得来的灯笼，也往那边走去，紧随着她的江无尘还在想方才的谜语，最终说道：“姐姐，我觉得这个灯谜不太好。”
“为何？”江诗夏的眉眼弯弯，许是被这番热闹感染了情绪，喜悦之情映在脸上，没了在府内时的多愁善感。
“坐以待毙和圆寂联系在一起不好，我觉得就算是死，也不能放弃希望。”
江诗夏听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两人快到放烟花的地方的时候，江无尘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正要转身去看，那人便已经来到了身侧。
罗仲一身便装，通体纯黑，宽大的衣袖跟随微风轻轻浮动着，要不是今夜张灯结彩周围不暗，他仿佛是要融进黑暗里，到了江无尘面前就说：“江无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见罗仲在这里，知道他的确遵守了承诺，江无尘也道：“罗仲，好巧。”她没忘记江诗夏，主动介绍，很是骄傲地又说，“这是我姐姐，江诗夏，京城第一大才女。”
江无尘的话音落下后，江诗夏对着罗仲微微行了一礼，说：“罗将军常年在外，开疆拓土，战场有功，实在是辛苦了。”
罗仲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特别给面子地说：“‘江家’大小姐当年单凭一首诗就名动京城，着实了不起。”
当年江诗夏在府中院内闲来无事写了一首诗，写完之后还没题名被林丹华叫去有事，诗放在了石桌上也忘了收。
一阵风刮过，把那张纸带到了大街上，恰巧被一个书生捡到，书生看了无题诗很是对味儿，“江诗夏”这个三个字便因此出了名，后来人们也就知道这是“江家”的大小姐。
面对自己的出名，江诗夏一直都是不太在意的，现在听到有外人当面夸赞自己，立马谦虚道：“罗将军言重了。”
罗仲直肠子一出来，也没再和江诗夏客套，就把目光转到了江无尘身上。
江诗夏见自己似乎很多余，看了看江无尘，又看了看罗仲，抱着灯笼暗中偷笑着转身离去。
罗仲的余光看见了江诗夏离开，一时间浑身轻松，开场白在心里琢磨了很多遍，才开口道：“江姑娘，我有一件大事想同姑娘商量一下。”
罗仲突然这么客气，江无尘真以为是有什么非同小可的大事，想起“罗家”的局面，一时间严肃认真起来。
“你遵守承诺，我也应当遵守约定的，既然你没有前往皇宫参加中秋佳宴，我自然是欠你一个人情，你请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绝对竭尽全力帮你。”
看着江无尘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罗仲一时间没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随后才道：“我想问姑娘，可有心上人？”
虽然江无尘不知道罗仲在搞什么名堂，还是乖乖回答：“没有。”
“那若是向姑娘提亲，姑娘可有什么要求？”
罗仲这样直白，江无尘愣住了，一时间没敢回答，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重蹈上一世的结局。
见江无尘面露迟疑的神色，罗仲也知道对方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去催促她赶紧回答。
烟花升起，在半空中炸开，绽放出巨大又华丽的花朵，喜庆之色照亮了大街小巷，让热闹加了温。
大家都兴奋起来，欢呼雀跃，仿佛天大的烦恼也在这一瞬间清扫干净。
江无尘转向烟花的方向，仰头去看一个接一个美丽却又稍纵即逝的烟花，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罗仲抱着她的尸体痛哭流涕的样子。
“罗仲，我生来就顽劣得很，又什么都不会，父母去世的时候，我的眼睛丢了一束光，年少时曾胡乱发过誓，将来娶我的人必须把光给我找回来，不然我就不嫁。”
罗仲静静地听到最后，果断地对江无尘说：“我给你找回来，相信我。”
第一波烟花放完了，有几个小仆人蹲在空地上准备放第二波。
不过没了烟花的天空也不算很黑，今晚星星很多，还有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上面隐约映着玉兔和嫦娥的影子，像是在玩闹。
江无尘依旧是仰着头的姿势，没去看罗仲，其实，她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
上一世她没和罗仲走到白头，所以根本就不敢过于相信罗仲，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况且，她要的光，那么难找。
“我要的光，太过炙热的不行，太过黯淡的也不行。”
依旧是罗仲那种认真中带着温柔的语气，他说：“好，我一定会找来送给你。”
江无尘这才转身去看罗仲，她刚转身，第二波烟花就开始绽放了，花花绿绿的光映在了罗仲的脸上，把他的五官照的更加立体。
看着罗仲的脸，向来喜欢热闹的江无尘突然觉得这里有些过于闹腾了，伸出手拽住罗仲的宽大衣袖往人少冷清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