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畤
三十八、第三畤
黑衣人射了姬旦一箭之后，并没有挑战他整个卫队的打算。他随即调转马头，在即将与姬旦车队碰撞之时，突然南去，变成了与他车队并向而驰。姬旦的卫队士兵们纷纷引弓搭箭，射向那个黑衣人。
那人却并不很慌张。因为那些箭射得实在是太没有准头了。这些年轻的武士多半是周宗室的后裔，贵族子弟出身。宗周故地之外，有各大诸侯国军作为屏障，无需他们去与蛮夷作战，武艺自然不如老几辈的战士那样精纯。
黑衣人因此有恃无恐，在飞箭的缝隙之中左右穿插，竟然闯入到少年幸的座车之畔了。两架马车并驾齐驱，那人将鬼脸面向少年幸，丢下手中的弓箭，随时准备跳车劫持他的姿态。
周公的车马在前队，他连忙转过身来大声疾呼：“保护好幸王子！”他急忙欲望调转马车头，亲自搭弓引箭，用黑枭翎还击那个黑衣人。
周公真是好箭力，那一枚箭流星一般飞向了黑衣人。他听到箭羽的风声慌忙转头躲避，却没有想到那枚箭径直射入他的面具之中。幸好那个鬼面是青铜质地，箭羽并不能射穿，但也阻止了他抢夺少年幸。他用非常沙哑的声音大吼道：“姬旦！没有我，你怎能活到今天！又哪能有你大周的天下！”
黑衣人的车错过了少年幸，穿越了姬旦的车队，就停了下来，又调转了一下方向。连续的冲刺，拉车的马已经很累了，喘着重重的呼吸，调整着气息。
姬旦也停住了车驾，整个车队跟随着他都不前进了，二十几辆战车在姬旦身后慢慢绕成了一个圈，包围住了那个黑衣人。所有的兵士们现在可以从容地搭弓，非常精准地瞄准黑衣人和他的车驾，只要周公一声令下，连人带马都射能成蜂窝。
周公姬旦表情如铁一般地凝滞，丝毫看不出他任何的内心活动。但他及时挥手制止了随从们准备攻击，随后冷冷地说：“我出奔楚国去寻查殷商遗民之时，一路追杀我的人，也应该是你吧！”
那人额头上插着一支黑翎的箭，像一个独角兽般站在战车里，等着自己的驾马恢复体力。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但更自信，在周公姬旦的记忆没有回复之前，是不会让自己死的。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一声强烈的唿哨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只高天之上翱翔的鹰疏忽飞降俯冲，抓向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这时候才真正惊慌了起来，挥舞着弓驱赶那只鹰。却没有想到那只鹰却伸出爪子爪黑衣人的面具，慌乱之中扑腾着，既然将面具给啄翻了，露出了那人异常狰狞的脸：那脸似乎是被火焰给灼伤的，沟壑纵横，嘴唇也烧焦一片。与周公一样的是，此人也是白发苍苍，但目光炯炯，如烈火在炙烧。
众人都非常惊恐，唯独姬旦不惊不慌:“我曾梦到有六只豺狼从北方莽荒之地而来，你应该是这其中的一只吧？还有其他人呢？”
那丑陋人捡起青铜面具，目送那只苍鹰消失在半空之中，仰着头说：“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了，姬旦，你应该问问那个放鹰的西戎人！”
姬旦循着黑衣人的手指看去，在不远处一棵并不算高大的大树下，端坐着一个背着几把剑，长着络腮胡子的白发老剑客。此刻，他正在不慌不忙地用一把弯弯曲曲的黑剑在割着自己的胡须。
姬旦看了他一眼，厉声问：“你是何人，也是犬戎派来的刺客么？”
周公话声刚落，黑衣人和那个老剑客似乎会心地互相看了一眼。老剑客说：“那可不是我放的鹰。周公，你一握而三吐哺，都化成尘烟往事了。苏丁先生，你看我们三人，世间恩怨早已经全终了，我们不如一起带着少年幸远走高飞吧？”
毫无疑问，那个脸皮灼伤的老人，正是多年前有苏国三剑客之一的苏丁，那始终纠缠着他的老剑客，就是西域归来的安胃。他们那晚在白鹿村的羊圈中争夺少年幸之后，并没有走散，而是互相纠缠着兜了很久，等待周公带着少年幸出现在这里。
蜷缩在战车里的少年幸惊恐万分，他依然清晰地记着这两位猛士的面孔。可惜的是周公姬旦似乎全忘记了，他说：“你们当中，必然有一个要刺杀我！如果不是自北方而来，那必定是纣王或者崇侯虎的人，老夫恭候多时了！”
安胃说：“我们想带走王叔幸——不过，怕是主公不会应允吧？”
周公看了一眼少年幸，冷笑说：“你们这些刺客快人快语，倒也直爽。我父王命我带雷震子回去，可不是交给你们的！”
说完，他就下令麾下将士们上前，拿下两个刺客。苏丁和安胃无处可逃，只有束手就擒。武士把他们丢在苏丁那辆战车的后厢里，还忍不住嘲笑两个老骨头自投罗网。
周公捉住了感觉中一直跟踪着自己的两个剑客，也是心中安定。他指挥全队继续南下，这次却不用那么赶，可以悠然从容地走。
车队在古原中缓缓东南而去，日轮渐渐西沉，群星从旷原尽头的群山犬牙交错的缝隙中升起。拉着干粮的车驾前后奔忙，为众将士分发了过晚的干粮，是用酸梅汁腌制的肉干以及炒麦，还有一些甜甜的醴酒。
周公到了少年幸的车驾上，带着他一起挨近两个刺客，一边走一边问：“兰芳公可认识这两个人？”
看着面目丑陋的苏丁和神态安详的安胃盯着自己，少年幸惊恐地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周公表情痛苦地说：“我依稀记得这两张脸，一张丑脸，一张戎人之脸，非同常人。可每每要记得端详之时，又全忘了！”
苏丁听了，忍不住说：“姬旦阿衡既然记不得就不用记起来了，在下很想忘掉很多事情，却始终忘不了，这样更为苦恼！”
安胃说：“既然抓住了我们，周公为什么不杀我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姬旦说：“大周社稷三畤，拜祭天地、鬼神之外，自然还有第三畤要去。那第三畤必定要以活人为祭品！正好有劳二位了！”
遵照周公的礼制，周人祭祀已经很少用活人了，然而这神秘的第三畤却一定要活人，安胃听了不但没心惊胆战，反而十分从容地问：“那么还请周公明示，那第三畤难道不在雍山，它究竟在哪里？”
周公抬头看着远方的群山，冷冷地蹦出了三个字：“子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