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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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弗林 穹顶泳池

“好了,你是跟我走,还是要继续像个白痴一样站在那里?”

弗林穿着件过于宽大的不可及者的校服,看起来十分可笑,好在他会穿着这件衣服坐着米兰达的车前往穹顶,并没有多少人能看到他,尤其是他水域里的朋友。弗林瞥了眼米兰达,在所有不可及者中,他竟然遇上了这位,真倒霉。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情况。

穿过检查站,汽车停下了。米兰达下车,用傲慢的语气喊他下车。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她身后。

“看吧,我们现在已经进入穹顶了。”米兰达说,“获得了参观穹顶的特别机会,你有什么感觉?”

弗林本想学她的样子也讽刺她两句,但他不自主地凝视着天空,更准确地说,是凝视巨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蓝色的天空和蓬松的白云,还模拟出了足以乱真的阳光。

“接上你的下巴吧!跟你说了你看到的都是虚拟影像。”

弗林咬紧牙关,但眼睛却更难从精妙绝伦的影像上移开了。最后,他终于低下头,开始观察穹顶里的风景。从外面看,穹顶不过是直径超过十公里的大型半球体罢了,它的顶端也还在被污染的云雾之下。时日久了,他已经学会忽视这个统治着城市的阴沉的庞然大物。但他从来没想到过,穹顶里面竟会如此明亮。

米兰达说:“我们可以四处走走,让你能好好看看这里。”

弗林赶紧跟上她。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干净、整洁,街道不会坑坑洼洼,地上一点垃圾都没有,最让人惊奇的是到处都栽种着绿色植物。弗林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多的绿色。在穹顶外,零星的几棵树都瘦弱不堪,同生长在这里的一对比,简直是形貌可怜。他想,伊希斯如果看到这番景象,肯定会发疯,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捡种子……

米兰达问:“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刚想到了一个人。这里真漂亮。”

“你还什么都没看到呢!我们现在还位于公务员居住的地方。我住的地方要再高些,在山丘上。”

“是我们看到的那栋城堡吗?”

“不是,那是奥利安他们家。”

米兰达明显有些不高兴,因为她的家不是最大的。弗林觉得她很好笑,她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还不满足吗?

在经过一栋被篱笆围起来的房子时,突然传出一阵狗叫,惊得弗林跳了起来。他暗自想,竟然是一只狗。他已经有五年没见过狗了。

在水域,能吃的东西早就消失了,甚至连老鼠都成了盘中餐。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不仅有办法让自己吃饱,还能喂养动物。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一位妇人走向篱笆。

弗林问候道:“你好。”

妇人笑着回复:“你好。”

她美极了,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和一双美丽的杏眼。

“别犯呆了。”米兰达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说。

弗林赶上她,还不忘最后朝那妇人看了一眼。她是真的漂亮。

弗林惊讶于米兰达的没礼貌,问道:“你都不打招呼的吗?”

“跟一个用人打招呼?”

弗林惊呆了。一个用人?有钱人的家里连用人都这么美!一路上,他的惊叹渐渐平缓,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些情绪。首先,是一定程度的嫉妒。他必须承认对居住在这里的所有人,他都心生嫉妒……但同时,他也更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会有穹顶的存在。看到了里面的一切,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绝不愿意再回到外面的世界。如果他在他们的位置上,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有这项特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和这些人身处同样的地方。被混合学校录取,他或许有机会买下一套穹顶中的小公寓,最差,他也能在穹顶中工作,仍旧是美差一桩。

到这里来,他本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但出乎意料,当他真的置身穹顶之中,凝视着眼前这一切美妙的东西时,他只能对自己说:你已经很幸运了。

米兰达说:“我们到家了。我请了几个朋友来。”

在泳池旁边,几个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玩得开心。米兰达借了件泳衣给弗林,并指引他去更衣室换上。在更衣室,弗林困惑地看着这件有些怪异的泳衣。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米兰达竟然不反感带他来穹顶,甚至带他到家里来。他决定不要表现得不知感恩,于是穿上了这件泳衣。他觉得快被泳衣勒得无法呼吸了,但是他安慰自己,或许穹顶里流行这种款式?他用毛巾裹住自己,耸了耸肩膀。他想,只要到了水中……

他从更衣室出来时,米兰达和她的朋友正在青绿色的水边等着他。

米兰达提议道:“我们下水吧。”

浴巾被扔在草地上,米兰达的三个朋友向泳池走去。

当双脚踏上草地时,弗林被一种从未有过但十分愉悦的感受击中了。等惊喜过去,他很快发现,其他人并没像他那样穿古怪又滑稽的泳衣。其他两个男孩穿的是长泳裤,而米兰达和她的女伴则穿着极其合身的泳衣,将她俩的身材勾勒得完美无瑕。

米兰达问:“那么,你也来吗?”

弗林拒绝说:“不是很想游。”

他担心被嘲笑。但米兰达有自己的计划。她走近他,将他裹着的毛巾扯了下来。一阵窃笑声传了过来。在惊讶和受骗感的双重夹击下,弗林愣在原地。米兰达用她的数字平板拍下了视频,并在上面敲击着什么。

紧接着,她说:“好了,已经传到穹顶的社交网络上去了。”

她的女伴边笑边问她:“你刚写的是什么?”

“灰人的泳衣。小人物,小泳衣!”米兰达一边回答,一边为自己的恶作剧而扬扬得意。

这回,窃笑声变成了大笑。

弗林气炸了。他想捡起毛巾,遮在自己身前,挡住众人的视线。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他本该当心米兰达的,她总爱嘲笑他,而他还天真地以为这一次她是真心邀请自己。转眼间,他就被狠狠地打脸,认清了现实。那是一个不可及者,而他是个灰人。如果他敢动米兰达一根手指,他就会被赶出学校。

他低着头,在嘲笑声中捡起毛巾遮住身体,跑着去换衣服。他不断地想,能在作文里说些什么。出于报复心,他还希望伊希斯能让奥利安·帕克那浑小子吃些苦头……

这时候,更衣室外响起了一个成年女人——米兰达的妈妈伊莉娜·柏格森女士的声音:“米兰达?你没去学校吗?”

弗林听见米兰达在跟她妈妈解释什么是社会实践课。

柏格森女士抗议道:“有灰人在穹顶里?在我们整洁的花园里?你的老师昏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