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日子

日子悄悄而过，已是冬天。小区的院子里落下一层黄叶，我踏着落叶，在清晨的雨中走向公交车站。半路遇见常一起坐车的同伴，她的手里拿着早餐，一边在雨中吞咽食物，一边向我打着招呼。雨起初下得细小，我们站在店铺搭起的塑料棚下躲雨，她急急地吃着早餐，似乎要把前面晚起的时间补上。我有时望着她，有时望着雨，似乎把自己放在雨里，漫无边际地飘落。街道上落满树叶，清晰的轮廓一层重叠着另一层，被不断飘落的雨水浸湿，粘贴在路面，有的完全舒展，没有破损，像一个人完整的人生。有的不是缺了一角，或者下面被石子撑起，半个叶片贴着大地，半个叶片浮空，像一个人无法实现的愿望。她说，车来了。我们一起上车，司机热情地对着上车的人说，早上好。我被他的热情感染了，也微笑着对他说了声，早上好。

她没有和我坐在一起。最近她选择另外一个同伴坐在一起。可能我们在一起的话题说完了吧。如果再凑在一起，就会彼此尴尬。

我们住在一栋楼上，彼此都知道对方，原来不曾说话问候。如今因同坐一个公交，同去一个地方上班，我们有了共同的话题。上班的地方路程不长，坐公交需要二十来分钟，但这段时间我坐在车里，找不到事情去做，突然就无聊了起来。在公交车里我们有时坐在一起，会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来，以消磨这段路程的时间。于是就这样，一日日地相处下来，彼此有了一些了解，开始熟悉起来。有时也常常有意坐在一起。如今，她坐在另外一个同伴的身边，我看着她和她说着话，时不时地微笑，表情和我起初跟她一起时一样，嘴角上扬，眼睛里充满风采。我看着，公交车一个站一个站的停靠，人们上车，多了几声喧哗，又多了一阵说笑。清晨上学的孩子们，情绪饱满，尽情流露出来，就像窗外的雨，洒满街道，铺开去，整个街道变成了褐色。我的视线不时地切换，一会儿隔着一块玻璃在外面，一会儿落在车里众多的人群中。

她和她有说不完的话题，看起来说得很投机，有时候说到可笑的事情时，她会笑着低下头，将自己的左手掩饰不可抑制的笑容。她笑起来是好看的，修饰过的容颜就会活络起来，湿润的皮肤轻轻地动起来，就像一片水面，因为一阵鸟鸣，或是一片落叶，或是一只调皮的鱼儿，轻轻巧巧地荡漾开去。我们也曾经这样生动地谈笑过，就在昨天的清晨，前天的午后。我们坐在一起，她对我说，在抖音购买的东北松子味道独特，吃起来清香四溢。她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咂巴着嘴，就像她的嘴里吃着香味十足的松子。她热情地发给我链接，我默默地接受着她的热情，她传递地信息，这一段路被这一股热情感染，变得舒缓而愉悦起来。

有时她会说起她的孩子，眼里充满爱意。她会为孩子做很多美食。有时，为了清晨让上学的孩子吃到青虾，她会起很早，如何解冻，如何煎炒，孩子吃早餐时的快乐心情。她描述得很详细，仿佛又一次享受了孩子吃虾的过程。她说得话语轻柔，丝滑，在我的耳边慢慢擦过，如一股春风拂过。我仿佛在阅读一幅母子连环画，画面温馨，透露着人间的至亲至爱。我在她的描述中，回到了儿子小时候的时间里。那时，我也每天围着儿子转，为他做早餐，为他做饭，和他一起看书，看动画片，一起做游戏，这众多的“为他”和“一起”，历历在目，清晰如初。我喜欢听她说这些，也鼓励她说更多，好像她说的事情也是我要说的。如今，她去对另外一个人说了，我的耳边静寂下来。慢慢地，慢慢地，我打开手机，看一些他人的信息，看不同的文字在不同的空间流淌，在一段又一段的文字里，我安放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变化。

偶然与她的目光相遇，我依然清晰记得我们坐在一起，说着那许多的话语，公交车在小城的街道上驶来。我们常常赶一趟公交车，有时快速跑着，有时大步走，有时放慢脚步；有时天空晴朗，有时天空下着雨，我们也会忘记打伞，雨水落在身上，头发上，脸颊上，还有说着的话语上。

这许多的日子里，雨水常常淋湿我身边的事物，然后清洗它们，渐渐地，渐渐地，许多的事物就这样褪色，消失在我的身边，难以寻找踪迹。

今天早上，小城又是一场秋雨，落叶纷纷下落，铺满整个街道。我走在上面，去赶那趟上班的公交。